王谢蓝齐,是京城最有威望的四大家族,潇潇的生身父母,是排名最首的王家子孙,潇潇被找到后,一夜间便从一个小地方养大的小家碧玉,变成了王家小辈最小的大家闺秀?备受关注,也……备受轻视。
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亲娘,那位深居大院的慈祥妇人见到她的第一眼,便流着所谓痛苦的眼泪,说出了那般狠毒至极的话:“潇潇,娘知道对不住你,但是你姐姐实在不愿意嫁,娘实在没办法,你就替你姐姐嫁过去吧,仁亲王世子是个极好的人。”
极好的人?若是真的好也轮不到她吧。
潇潇看着眼前两鬓斑白的妇人,内心却出乎意料的平静,她忽然想起了自己的娘亲,那个总爱捉弄她,又总会给她做江米圆子哄她的娘亲。
淡然一笑,她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嫁给世子,你们让我养父一族在京城安顿。”
她娘嫁给父亲时,带着她和妹妹两人,再加上出身低微,成日里在家便没有人看得起过,若是能因她将娘亲在家里的地位提高了,娘亲也能每天少受些气了。
这对王家而言,只是件小事,这亲事便这般定下了,王家也如约把她娘接到了京城,在潇潇看来,这样就很好,真的很好。
潇潇成亲那天,红妆火红如云飘了十里,却没一人赞一句好,在所有人眼里,一个瘸了腿的世子,恐怕不久便要被废了吧。
她被人掀开盖头时,看着新房里火红的绸缎纷纷扬扬的飘动,和那如同湖水般清冽翩翩公子,轮椅下那双不能动弹的双腿,并不意外只觉得有些讽刺,然而路是自己选的,既然选了,此时此刻,她便该笑着说一句:“夫君好。”
她觉得自己从娘亲那里学来的最有用的东西,就是无论何时何地都能风淡云轻的笑着把该说的话说好,留着心中那些伤心的,愤怒的,憎恨的,绝望的,待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慢慢排遣。
“你为何要嫁过来?”
“为什么这么问?”
“王家金贵的大小姐,会看上我这残废。”清冽的公子说着清冽的话,潇潇感受到了一股敌意。
潇潇觉得好笑:“自然是因为这对我有利。”在利益驱使下,什么东西不能忍受。
清冽的公子保持着他的清冽,定定的看了潇潇许久,潇潇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不想知道,便只是淡淡的勾着一抹轻笑等着冷天意说话,许久,她才听到:“扶我上床睡觉。”
“好。”潇潇没有犹豫,没有为难,反而自得的站了起来,也没叫人,双手一伸,一扶,轻轻松松的就这么把人扛到了床上。
“你,你你你……”仁亲王世子说了半天的你,愣是惊讶的没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我自幼力气变成寻常女子大些。”潇潇红着脸,极其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小声说。
仁亲王世子只觉得喉咙更了一团东西,说不出话,这能叫大一些吗,这力气能到军营里跟那些汉子们一拼高下了。
“呀!”潇潇给自己的新夫君安顿好,熄灭了蜡烛,躺在外侧的被子里,忽然“呀”的一声,把仁亲王世子吓得不轻,连忙问:“怎么了?”
“我忘问夫君的名字了?”
原来是这么点小事。仁亲王世子一团火憋着没地方出,没好气的回了句:“冷天意。”
“晚安,天意。”潇潇在黑暗中笑着回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旁女子的声音太过动听,这话像水滴,滴落在在冷天意心间,惊起阵阵涟漪。
新婚第二日,新媳妇案例是要给婆婆敬茶的,潇潇三番四次检查自己的妆容,满心忐忑,冷天意却只对她说:“何必这么谨慎,我娘肯定不会为难你,我爹也没心思为难你,其他人也不用理。”
潇潇只当冷天意安慰她,也没放在心上,继续纠结是带粉色的耳环好,还是大红的耳环好。
好不容易装扮完,她随冷天意走进大堂,堂中已她坐满了人,仁亲王和仁亲王后端坐在首座上,潇潇恭恭敬敬的奉上茶,仁亲王王后唯恐慢了似得立刻接过茶,连忙喝了一口,放下茶把她拉起来:“来来来,快起来,地上凉。”
潇潇松了口气,却听旁边画着梅花花钿的妩媚女子捏着腔道:“王后娘娘可真是仁慈呢,这么知道心疼媳妇,礼数都不顾了。”
潇潇像是没有听到一样,恭恭敬敬的继续给仁亲王奉茶。
仁亲王看样子心思不在这里,懒得管这些妇人,便一言不发,喝了潇潇的茶。
又有一梳着姑娘头,穿着天湖蓝的广袖流仙裙,一副文静模样的女孩温柔笑道:“新嫂子也真是沉静内敛,好生听话,礼数不周也为出声反驳呢。”
此刻潇潇方知冷天意的话不假,她偷偷看了眼冷天意,只见他神色淡淡,似乎习以为常,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果然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有种难忍的痛。
一股悲悯从她的心里升起来,充斥了她的整个胸膛,只是面上不显,微笑着对那女子道:“只是请教姨娘,妹妹,究竟如何做才算是礼数周全。”
“自然是应当敬茶之后跪在地上聆听婆母教诲。”另一位穿着大红广袖蝶戏百褶裙的女子神气的抢在所有人之前说道。
冷天意只以为潇潇故作贤惠,看了眼潇潇,心中冷笑,却没想到潇潇嗤笑道:“妹妹懂得可真多。”
这句话,倒叫冷天意侧目,他还以为,她只是想问问然后照做。
他看了眼首座的,他的母亲,一副紧张的样子,再看潇潇,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两相对比,他竟觉得王家偷梁换柱把娇生惯养出来的大小姐换成流落在外,无人问津的二小姐换过来,倒也是件好事。
这些嫁人时才被教授的礼节,未婚的姑娘知道可不是什么好事,适才还神气的女子连忙偷懒了眼仁亲王,见仁亲王神色只是淡淡,方才将一颗心放在肚子里,恶狠狠瞪了眼潇潇。
潇潇并不在意,只是低头一副知错的样子道:“媳妇寡闻了,只是自幼被养母教授先皇后所著《女子礼录》一书,只知‘礼也,次也,父母之命为先’,却不知王府竟是一切以礼为先,媳妇初来乍到,还望诸位长辈恕罪。”
一席话,让适才说话的三人脸上青红皂白,却又说不出维护自己的话来,憋屈的神情叫潇潇心里爽快极了。
冷天意在一旁微微勾起嘴角,看着也差不多了,适时说道:“既然敬完茶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父王不如让人传膳吧。”
仁亲王点了点头,大概是同情心作祟,众人移步餐厅时,潇潇故意落在后面,亲自给冷天意推着轮椅。
举家搬迁不是件容易的事,三天后,刘家一大家子人才从遥远的叶城陆陆续续的搬来。
三天后,也是潇潇归宁的日子。
“你为何让你娘先来京城,这岂不是让你娘多操心吗?”马车上,冷天意问道。
“话虽如此,可只有这样才能让刘家那些人高看我娘。”潇潇叹了口气,道:“我娘出身不高,刘家那些人一个比一个势利眼,虽说我娘不在意,可我看着难受。”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冷天意也不好多问,转而问道:“那咱们去不去王家?”
去不去王家,而不是是否先去王家,这可全然不同潇潇眼睛一亮,兴奋道:“夫君既然这么问了,咱们不去王家了。”
这是有多不想去王家呀,连夫君都叫上了。冷天意无语。吩咐了人将下个车礼品送到王家,又吩咐车夫向刘家而去。
潇潇见了娘亲,娘亲依旧如往常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见她回来,也不惊讶,看到冷天意坐在轮椅上,也没有任何担忧或不满,只是温柔的笑着,拉着她弟弟妹妹的手同她和冷天意说:“来,见过姐姐和新姐夫。”
父亲在母亲身后负手而立,面目含笑,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一切,潇潇回想娘亲嫁入刘家的几年,她每次见到父亲,父亲都是这样的姿态,纵然风吹雨打,他都仿佛大山一般伫立在母亲身后,微笑着纵容母亲的一切所作所为。
弟弟妹妹规规矩矩的给冷天意行礼,弟弟呆板,行过了礼便呆呆的站着不动,妹妹调皮,仗着自己年纪小拉着冷天意得手要红包,小嘴像是抹了蜜一样不停的说着好话。
看到这岁月静好的一切,潇潇一颗原本不定的心安定了下来,王家如何,亲生父母如何,她有自己的亲人,他们爱着她,她也爱着他们。
“你们家,可真好。”
太阳落山了,潇潇从刘家出来时,冷天意没来由的说了这么一句。
潇潇听着心里得意:“那当然,我有这天下最好的父母,最好的家人。”
冷天意低头不语,默默挑起帘子看向窗外。
王府他的家,只有父母的相敬如“冰”和庶出弟妹的仇视。
任何一份情感,都不是没有来由的,冷天意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所有的,关于母亲强迫他让他娶王家的女儿的嫌恶,在这一刻消失不见,他的心渴望着,羡慕着冷潇潇拥有的一切。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在冷天意看来,拥有着世间最美好的一切的女子,彻彻底底在他心间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洗不掉,抹不去。
冷天意对潇潇态度的变化,是明显的,以至于冷天意睡觉前被潇潇搬到床上时,那一句笑着说出来的谢谢把冷潇潇惊得手一松,冷天意“嘭”的一声,摔倒了床板上。
潇潇连忙说着抱歉,正要帮冷天意盖好棉被,却没想到脚底一滑,摔倒了冷天意身上。
床前一对红烛上的火苗跳跃着,发出暧昧光芒,潇潇第一次离一个男人这么近,男人的气息喘在她的耳畔,搅弄的她心神一颤,一时间,她竟忘了反应。
冷天意嗤笑一声,抱着潇潇翻了个身,潇潇稳稳的落在床上,躺在了内侧,却依旧在冷天意的怀中,被他轻轻抱着。
衣服没脱,鞋子也没脱,头上还有根发簪没去,这样躺着很难受,潇潇的身体被男人牢牢的禁锢着,又不敢动,僵硬着身体躺了一晚上,第二天很荣幸的得到了一个大大的黑眼圈,不由得幽怨的看着冷天意。
冷天意失笑:“那样躺着难受,你倒是说出来呀。”
潇潇被噎了一下,哼了一声,再不理他。
很多年后,潇潇躺在夫君身侧,他们的孩儿躺在他们中间,忽然想起小时候她问过娘亲:“两个人怎么样才能相爱呢?”
娘亲那时刚刚嫁给了父亲,难得像个幸福的小女人一样笑着跟她说:
“相爱必先相知,知所爱之痛,知所爱之喜,知所爱之期待,最后知所爱之秉性,方能心意相通,然后相爱。”
她跟冷天意大概就是这样吧,她明白冷天意在仁亲王府的艰难痛苦,冷天意明白她在王家身份的尴尬,她知道冷天意想要的不过是个父母相敬如宾的幸福家庭,冷天意知道她想要的不过是娘亲在刘家能够幸福快乐,也懂得冷天意为何总爱带着她回娘家,冷天意也懂得她讨厌王家,他们一日日相处着,朝夕相对中明白了彼此的秉性。
他们彼此心疼着,想要保护彼此,给彼此温暖,久而久之,一种名为爱的情愫,不知何时开始,在他们心中油然而生了。
都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或许爱真的不知是何时开始,可它的因,的的确确存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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