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咽
红袍在霎时化成青衣裙摆,院落的酒席也只是青蛇制造的幻境罢了。我以为这伎俩骗不过你,明明骗不过你。可如今,怎如此偏信于鱼儿。
壹
我提了一壶酒,瞥见师傅伏在兰芳胥屋檐之上。
皓月当空,我跃上了屋檐,只见师傅一袭白衣倚在屋檐。
“酒来了”,我轻轻叩问。
月色余晖映出师傅的狐狸面具,缓缓的呼吸浮动他的银丝。嘿嘿,睡着了,我暗自揣度。
借着月光,我邪恶的小手来到了他的白狐面具前,跟了师傅十多年了,我却从未见过他的真容,此情此景,可真是个好机会。
指尖刚刚碰触面具的温凉,白衣在月色下挥动翻越,我被师傅反手压在屋檐下。我咧嘴腼腆地笑着。
“师傅,你的酒。”
透过白狐面具下他眼波的流转,我瞥见他纤薄的嘴唇微微张合。
“辛苦了。”
我摩挲着他落在我脸颊上的一丝银发笑着。
“不辛苦。”
一壶清酒下肚,代表改日就要启程。
我伏下身子,来回敲击着嶙峋的瓦片询问师傅,“明日去何处?”
他醉了,我透过白狐面具直直地望着他。
他开口道,“鱼儿想去何处,为师便去何处。”
鱼儿,是他唤我的名字。
次日从初晓赶路到夜幕,夜色席卷下,我和师傅摇摇望见此村落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此起披伏。方才得知,今日乃元宵佳节。
我拉着师傅的衣摆,涌入热闹的集市。我两一人一盏元宵灯笼,师傅的衣摆在风中柔软轻飘。
手持灯笼,欣赏着玲珑满目的灯展,实在让人应接不暇。
我扭头看向师傅,却发现自己独身一人处在一座凉亭,旁边立着一位陌生的青衣少年。
贰
师傅,我大声呼喊,周围死寂一片,仿佛刚刚的热闹情景都是一场梦。
一位青衣少年触摸住我的手臂,“呦呵,小姑娘,莫非你是爱慕上了你的好师傅。”我的手臂一阵酥麻,不得动弹,仿佛手所到之处都受到他的桎梏。
爱慕?我凝视着他,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男子,是如何晓得我的心事。
他深眉紧锁,“因为我就是你。”
一字一句皆入了我的耳。
一阵爆破声轰炸了我的耳朵,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眸,师傅那熟悉的脸庞显现在我的面前。他轻轻抚摸我的脸颊,“没事了。”
我贪婪地拥着他,突然一头银发骤变成一地青丝。
我挣扎着逃窜,终究是倒了下去。
苏醒时,师傅在一旁喝酒。
我说,“师傅,鱼儿做了个梦。”
他吞咽了一口浊酒,“鱼儿,无妨。”
我微微蹙眉,不知如何是好。
师傅半晌未说话,我拉着他的衣角追问,“青衣少年是何人,师傅你是晓得的吧!”
他立起身,仿佛就要跃起。我慌忙起身说,“那我的心事,在梦中您可曾看见?”
他使出全身气力,酒瓶一置地,发出破碎的声响。
“你放肆!”
他的银发在空中流泻,一处伤心碧。
我微微退步,颔首望着他,“对不起,师傅,鱼儿是个罪人...”
我踉踉跄跄地奔波,尽可能远离这个伤心之地。
这不堪的心事,就像那贴身的小布衣襟,漏不得,漏不得!
正如这月圆,本该是月缺,为何这样饱满无缺?
叁
几日后,我红袍架身,他是京城享有名誉的商人。
数不尽金银财宝,一辈子也足够了
亲朋好友举著供酒,夜色中,一抹银色的光辉在屋檐笼罩。
我一跃而起。“师傅,是你吗?”随即双膝跪地。
那人一如昨日,清风朗月。
“鱼儿,为师听闻你今日要嫁人,便特地赶来贺喜,快起来。”他温柔地伏去我脸颊的泪水,一如昨日饮我以清酒。
我摩挲着他的衣角,却再也没有往日的柔软。
“你不是爱慕为师的面具吗,今日便给与你。”
我摇摇头说,”师傅,我爱慕的是你,不是覆着的冰冷面具。”
他固执地摘下戴了多年的面具,轻轻地为我戴上。
一股温凉留在了面具上,是他的吻。
一如那苦涩的酒,我却甘之如饴。
可我不解,师傅在吻谁呢,吻这多年的白狐面具,还是这多年的徒儿?
我望着他清和俊丽的面庞渐渐消失在月色之下,心中一股汹涌喷薄而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白狐面具,也把他的吻濡染了这疼痛的颜色。
师傅,这一切鱼儿我都晓得。
白面一族,杀人嗜血,不老不死,早已受到妖界的诅咒。此生亲近的凡人必然暴毙而亡。而那个青衣少年是一尾蛇妖,你早些年在青蛇的口中救下了襁褓中的我,并将他封印在我的体内并作我的护身符。
而这些,在早前的那个梦里,青蛇早就告诉了我。
这诅咒,痛的是你,苦的是我。
如今,再看你一眼,好让你归于你的江湖。
红袍在霎时化成青衣裙摆,院落的酒席也只是青蛇制造的幻境罢了。我以为这伎俩骗不过你,明明骗不过你。可如今,怎如此偏信于鱼儿。
体内的青蛇微微叹息着,“小鱼儿,此后,我不会弃你,这四季雨雪,繁花似锦,我陪你看。我两为家。”
我轻轻抚摸着还残存着留有你余温的面具,“家,什么是家?师傅,江湖之大,鱼儿早就没有家了。”
我遥遥望着眼前的一片江湖,星星点点,却容不下我得半点星光。
肆
三年五载,转瞬即逝。
“听说了吗?那戴着玉面狐狸面具的女贼昨晚偷走了官府的银元!”
一张张通缉画像,画中人都只戴着那面具。
师傅,你不要我。我便让你离不开我。
青天白日下,我一把摘了通缉画像,昭告天下。
“今日五更天,小女子在兰芳胥等着各位!”
故事从哪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小青蛇,你说他会来吗?”
小青蛇摇摇尾巴,“我宁肯他不要来,我可不想见他!”
这世上有割袍断义的酒友,自然缺不了心心念念的茶友。
他会来,他一定会来!
月朗稀疏,三三两两的人马齐聚楼下,刀剑如梦。
一股暗香隐在某个角落,他来了,他还是不肯见我!
我一流溢裙摆,整个人如箭般地飞出去。
“她要自杀!”
一个陌路人的声音盖过了风声,眼看一把把剑鞘跃于半空。
陡然,一抹白衫缓缓地迎住了我。
世人眼中,两个戴着面具的一男一女。
摇摇飞升,一缕白,一股青。
我缓缓摘下他的面具,与他一起融入夜色里。
你我,都逃不过这世俗的爱。
思悠悠,恨悠悠,不如恨到归时方始休。
我一把扔下两个面具,嵌入这无边的红尘中。
END
文章首发于公众号《南国听雨》
作者:纯一度
不想当音痴的路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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