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网络 文/吱夏
01
周安说我的骨相很好，我听后总是嗤笑一声，轻轻用羽扇佛在他脸上。
我才不想做美人，美人是这个朝代最悲哀的一件事，我要快快活活的过这一生。
我叫周心，据周安说我是一个遗孤，十六年前他在心湖边看到我，一个躺在竹篮里睡觉的女娃，有着粉黛的面容，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正在襁褓中沉沉入睡。
他本不想带我回到这片竹林，乱世之中，何必再给自己带来不知祸福的柔弱女娃来，是那木篮里放着一个玉锁，上面刻着一个心字，让他动了恻隐之心。
周心，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在这山谷中，每日陪伴我的，是满目青山和苍翠竹林。周安有时会外出，多半是在秋季，竹林里的风多了起来。到了夜幕时分，竹叶随风唱起歌来，呜呜咽咽的，到像女人的哭声。
周安怕我寂寞，总是让柔姐多多陪着我，柔姐比我大许多，两鬓已有白发，恐怕比他一还要大一些。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安总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让我很不舒服，每每翻白眼回瞪过去，他总是哭笑不得的看着我。
“阿心，你可真不像一个良家淑女”
我再次声明“做淑女干什么，我只求自在二字”
他看着我，眼睛的神色又变了变，我暗叹了口气，喜怒不形于色，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吧。
这一年，竹林的秋风渐起，林叶婉转飞舞的时候，我知道秋天又来了。
周安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一次临走时突然叫我去他的阁楼，木制楼梯吱吱哎哎的响起来，我心里有些不安，停到门口，却突然不敢往前走一步，这阁楼，我还尚未进去过。
正犹豫间，耳边突然传来他低沉的声音“进来”轻轻推开遮掩的门，环顾整个书间，除了一张软榻和杂乱的八仙桌外，一应装饰也无，他就站在窗前。
本就一席黑衣的他在暮色笼罩中更显的有些寥落。
我放肆倒在软榻上，轻轻抿了抿唇“怎么，明天就要走了，着急叫我过来，是想我了？”
他回头看我一眼，翘了翘嘴角，终于，面容不那么阴沉了。
“我这次出山谷，时间会久一点，你和柔姐多学习剑术，等我回来，带你出谷看一看”
我听后狂喜不已，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蹦到他身上，把他抱了个满怀。
他的身体有些僵硬，“阿心，注意你的仪容举止”我悻悻的跳下来，老实站在他对面。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我，足足盯了我半个时辰，等到我心里发毛，灰溜溜的低着头逃走了。
我的脸已经红透了，阿心，你真是丢人，一句带你出谷你就乐的上天了。可我着实内心欢喜，一路奔回心宅。
02
转瞬间已经过了三月，柔姐日日陪着我练剑，不耐烦的时候我会去心湖边练舞。
这一日柔姐去谷外采购，我准备去心湖喂鹅，这是山谷我最喜爱的地方，心湖澄亮明净，配着满地灵皇的树叶，在浮沉暗影中流光飞舞，别有一翻趣味。
还没走到湖边，远远望去，湖中间有一个男子，正背对着我沐浴，头发漆黑柔顺，散散摊开在水面上，皮肤若春天的桃李微微泛红，肩膀肌肉均衡饱满，我暗叹，好一个美好的皮囊。
我不好意思开口，就这样呆呆看了半个时辰，眼见美男还没有察觉到，我决定偷偷溜走的时候，他蓦地开口，把我吓了一跳
“姑娘既然来了，此处良辰美景，何妨与在下一叙”
我慢慢从树后出来，抬头看他的面容，如蓝黛的眉，五官清艳俊朗，朗星似的眼睛微微上挑，毫无疑问，这是一张让女子看了觉的羞惭的面容，真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我轻润嗓子说道“阁下好生兴致，跑到心湖来沐浴秋色”
他慢条斯理的穿上衣裳，站到我的面前，朗声一笑“有景至此，有女倾城，博佳人一眼，我至死荣耶”
我的脸微烫，从未有人这样夸赞我“你是谁，到这里来做什么”
“敢问姑娘这片竹林可是心林？”
我愕然点头，再想不到有人竟知道这个地方，听柔姐说，这里除了她和周安，谁也进不来的。
我原以为这是个世外桃源，没想到竟然有人能冲破周安在谷口设下的“六绝散”……这个人绝不那么简单。
这样想来，才发现他的穿着甚是不俗，虽是一件质朴外衣，衣料却比我的粗布衣裳要柔软的多，仔细看袖口还有着明黄的纹路。
他见我上上下下打量他，也不恼怒，翘起嘴角微微笑着。
“姑娘这样看我，可见我是找对了，也不狂我走了这许多的时日。我是奉我爹之命来寻旧友周都督的，姑娘称我为齐大哥就好”
周都督，我心下疑惑，自按耐说，但见他言语之间十分温润如玉，恰到好处，心下多了份欢喜。
“公子请，我是周安的义女周心，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他听后诧异的看了我一眼，“姑娘真乃不俗之人，可见山水之间出美人”
他的话文邹邹的，嗓音如山谷溪声，更似珠玉般清脆，叮咚作响，听来很是悦耳动听，不知不觉走到心宅，带他见过柔姐，自是安置不提。
次日清晨，我提着食盒去喂白鹅，那三只白鹅是我求了柔姐好久她才答应买来的。
路上我在想齐姓儿郎，不知道他怎么破了阵法来到谷里的，外面的世界真有柔姐说的那么繁华吗？周安什么时候才回来……
正思虑间，耳畔突然一阵悉索的声音，我来不及细想，已经有杀气迎面而来。
拿起食盒挡住这一剑的锋利，小臂还是被刺入三分，从裙子拿下簪子正准备扔出之即，已有一人挡在我面前，跟蒙面人打杀起来。
那人面若冠玉，剑法如行云流水，一袭青衣黑发，不过几招蒙面人就抵挡不住，及时逃出生天，真是可惜，应该捉住他问幕后主使的。
仿佛看出了我的疑虑，齐悦望向竹林深处，午后阳光并不热烈，已经起了茫茫白雾，那人早已经没了踪影。
他回过头来问我“心，你没事儿吧”
我不动声色的放回手中玉簪，向他盈盈一拜“齐大哥，今日救命之恩女子无以为报，今后但有能帮上忙的，我定义不容辞”
说完感觉右臂一痛，刀口嘶嘶的疼了起来，漫漫血迹已经透出了衣衫，齐悦的眼神微微闪了闪，用刀搁下袖口明黄色的一圈，把我抱在他胸前，给我包扎起来。
我感到他温润的呼吸声贴近脖子，深思渐渐恍惚起来，手臂的痛感渐渐强烈起来，疼，真疼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我起来才发现已经过了一日，微微俯身，看到齐悦正在床头睡得酣然。
这一夜，他都没有离开过吗？
内心深处升起来一股暖意，还不曾有人对我这样好，我看着他的眉眼，用手在空中画了画他的轮廓，最终不忍不忍打搅他，轻轻的给他盖了一条薄被，蹑手蹑脚的掩住了门。
03
柔姐叫我去她的卧房，她的神色很沉重“你受伤的事，我已经飞鸽传书给周安，他即刻启程归来，还有，万不可和齐悦再有来往了”
我听后大喊“齐大哥人很好，上次在湖边是他救了我，没有他我必受伤更重……”
“不，心儿，人不可貌相。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当今天下三分，南边齐家，北边是金东边为朝歌”
我惊诧道“那又如何？”
柔姐皱了皱眉“阿心，你没注意道他身上衣裳有龙纹，这只有皇室才能用的”
“你是说，齐悦是皇家子弟？”
“恐怕还不止如此，他还是……”
柔姐忽然停住了，仿佛想到了什么，“阿心，有些事现在不必和你说，总之不要再与他相见了”
“王孙公子又如何，我不信他也是那般迂腐功力之人”
“心儿，不要再说了，和他相处过多对你而言不是好事”
我看到柔姐皱深的眉头和已发了白的头发，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别担心，我知道就是了”
次日我请齐悦到心湖一叙。周安飞鸽传信给他，要和他在大都金城汇合，望他按约而至。
我对镜自照，在眉心点了一粒朱砂，身穿轻薄彩衣，略施薄彩，腰间系着绸缎，更显得盈盈一握。
我要跳一支舞，给他送行，也是最后的告别。
“齐悦心兮，思之难忘，若有意之，投以琼瑶，何以忘之。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报以木瓜，永以相好。”
我薄唇亲启，红衣舞剑，竹叶随着舞姿簌簌而落，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他并没有迎上来和我舞剑。
第一次，我知道了心中寥落的感觉。
04
深冬时节，谷里更是冷清萧瑟，我记着周安说的带我去金都，更是用心跟柔姐学习剑术。
周安回来时是春天了，我正坐在院落的秋千上发呆，他走路的声音我都没听到，等反应过来，头顶上一片阴影，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前段时间受伤，现时好了没有？”
我苦着一张脸“早就好了，什么时候带我去金都”
“明天，现在立刻收拾行囊去”
次日清晨，还未睡醒，就被柔姐催促起来，恍惚间换上衣服，被人抱起来，在摇摇晃晃的车辇中又睡着了。
仿佛过了很久的样子，耳边传来嘈杂的叫卖声，心中一惊，睁开眼起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华丽的宽敞卧室，床头用古色古香的纹路雕刻，地上居然用棉絮做了精雕的地毯，空气中有沉香的味道。
“这是古行宫，我在金都的住所，我答应你的，要带你来这世间看一看。”
我寻着声音走过去，原来他在右侧的耳室里喝酒，许久没见他，脸颊似乎瘦削了些，可是，还有一些不对劲。
我撩一下裙摆，坐在他对面，拿着金盏杯起兴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周安乃前朝总都督，您到底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他眸子深深的看了看我，突然叹了口气“心儿，等一会儿你便全都知道了”
“你去内室里，无论过一会儿有谁进来，说了什么，切记都不要出来，以酒盏三扣为声，那时你再出来。”
我满肚子的疑问，被他一席话浇灭，我已经隐隐感觉，这谈话一定和齐悦有关。
三炷香时，听到有人敲门，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三四人谈话间，一个人的声音分外醒目，如珠盘滚玉，如山间溪流，这是他，齐悦。
约莫半时，我的手心已经出汗，身上开始发冷，这几人还在讨论天下大势，我已经无力去听，齐家天下，当今皇帝的第四子，想借前朝总督的势利来图位――不过是仗着他救了我，救了周安的义女！
以往的疑问露出水面，为什么刺客的武功道行那么低，也能闯入谷中阵法？为什么明明可以抓蒙面人问个明白，却又让刺客逃之夭夭？一切都有了答案。
好一个温润如玉，一切不过是一场阴谋而已，过去种种如浮烟一般消散，我心戚戚，郎心如铁，奈之若何。
听到酒杯的第三声时，我已心如死灰，手中钻心的疼痛传来，原来，我的手还紧紧的抓住门框，门中尖细木块刺入肉里，血花点点，映在掌心上。
我要出去，我还是要问问他，理了理面容，我款款而出，今日我穿着一身红色绸缎，我是前朝总督府的义女，我不该失了义父的荣光。
他，齐悦仿佛不认识我一般看着我，带着一丝讶异。推开门，看到的那一张脸，哪里有什么温润如玉，现在看来全是叵测的心机。我突然间什么都不想问了，砖头看向周安摇了摇头。
最后，我只是在席间舞了一曲，南国有佳人。
南国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周安知道我的紧张，他陪着我吹了管弦，我跳着跳着仿佛真的又回到了山谷里，只有满目的翠竹和澄净的心湖伴着我。
我看不到宾客惊艳的眼神，更看不到齐悦的影子，我的心中，只剩下了周安的丝竹之声。
我要跳一支舞，我还要醉一场，不诉离殇。
恍恍惚惚间，似乎宾客散尽，只看到周安的面容，我心中一松，自被他抱起来。
据周安说，我喝醉的模样像个小孩，又跳又叫的，还吐了他一身，这一天的记忆模糊不清，只是后来，所有的故事都起源于这个转折，我们有了一个会活蹦乱跳的小团子。
后来。
我看到一片粉色桃林，夏天的样子，柔姐陪着我出嫁，周安和我结为三生三世的盟约，大红的灯笼和烛火彻夜闪烁着，陷入甜甜的清梦。
周安放弃了前总督的权力，可故事远没有结束，我们就去寻了另一个桃花源，真正的漫山遍野的桃花，当然，还有柔姐和那三只肥肥胖胖的白鹅。
我真正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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