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秦府上下张灯结彩,远远看去红火一片,到处彰显着嫁女的喜庆。
秦清琅一身红色嫁衣坐在铜镜前,镜中的人像模糊不清,似她又不似她。
“婆婆,你能帮我把这根簪子戴上吗?”她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身后的四婆婆。
四婆婆接过,脸上的笑意更甚了,“这簪好兆头,事事如意,往后你的日子一定会事事如意的。”
“谢谢婆婆。”秦清琅笑着谢过吉言。
这簪是娘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娘曾说要在她出嫁时要亲手为她戴上博一个好兆头。只是娘终究没等到她出嫁便撒手人寰,不过现在由这个家里对她最好的四婆婆帮她戴上,娘泉下有知大约也是安慰的。
秦家正屋中,秦氏夫妇坐在上首,秦清琅跪在下首,“女儿感谢父亲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此去一别就不能尽孝了,望二老保重身体。”
秦融捋了捋胡子正色道:“此去你就是霍家的媳妇了,切不可恣意妄为,丢了秦家的脸面。”
“老爷说的甚是。你虽然嫁人,但终是秦氏女,家中还有姐妹尚未议亲,你可不能连累她们亲事。”王氏接过话。
秦融闻言瞪了她一眼,王氏讪讪地住了嘴。
“女儿谨记父亲母亲教诲,定不辱秦家名声。”秦清琅又是一拜。
伴随着环佩声响秦若瑜从门外走了进来,“女儿给爹娘请安。”
“若瑜来了,快到娘身边。”王氏高兴地伸出手。
秦融眉头一皱,“我不是让你闭门思过吗,谁让你出来的?”
“爹爹一向最讲究礼仪孝道,姐姐今天就出嫁了,作为妹妹我怎么能不来相送。”秦若瑜脆声说道。秦清琅就要嫁给那个破落户,她怎么可能不来看笑话。
秦融“嗯”了一声表示默许,正要开口说点什么,这时门外传来了嘹亮的喊声,“吉时到。”
秦融目光继而转向清琅,“准备准备出门吧。”
秦清琅最后一拜,“父亲母亲保重,妹妹……保重。”
在她转身时,秦融不经意瞟看到她头上的簪子,一时表情十分复杂。
花轿中,秦清琅趁人不注意小心地掀开一角窗帘,打量着渐渐远去的秦府,内心自嘲这般雕梁画柱原来就与她无关,现在更无关了。
所幸花轿很快便到了霍家,她没了心思继续胡思乱想,接下来的繁文礼节让她应接不暇。
新房内,秦清琅坐在床沿,触手可及的是粗糙的棉布,与秦府的绸缎自是不能相比。也是,如果霍家不败落自此,秦若瑜怎么可能不愿意嫁过来,而便宜了她一个庶女。
秦霍两家本是世交,老太爷一代便为孙辈定下婚约。本来定下的是嫡女,哪妨霍家家道中落,秦若瑜自是不愿意嫁过去受苦。作为礼仪传家的书香门第,悔婚这种事情秦家是万万不会做的。但是秦若瑜以死相逼,秦融虽然古板,但不至于逼死从小捧在手心的明珠,故另择它径,然后就有了今天这一出庶女代嫁的戏码。不过秦融也不算无脑,他事先让王氏把秦清琅记在了自己名下,这样她也算是嫡女了。
只是他们都想不到,这桩婚事她是愿意的。记得那年赏花会,丫环把她骗去花园,意图让她贸然闯入正在游园的公子堆里出丑,还好她及时发现不对藏在了假山后面。就是那时,那个遗世独立、谈吐文雅的身影便刻在了她的心底。之后在他们的谈话中,她知道了这人正是未来的妹夫霍承渊,她只能把这份心思埋在心底。
门“吱”地一声打开了,秦清琅的思绪被打断,随着脚步声的移动,一阵酒气扑鼻,隔着盖头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秦清琅,我知道你嫁给我是被强迫的。若不是……不过既然你嫁过来,希望你能尽到做媳妇的本分。”霍承渊顿了顿又说道:“至于其他,你放心,我也不喜欢你,所以不会强迫于你。”
接着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后,霍承渊的声音又传来,“从今往后,床是你的,我打地铺。如若将来有一天,你遇到喜欢之人,我会放你走的。”
没一会儿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秦清琅自己揭开了盖头,一眼便看到地上铺盖上和衣而卧的人。
这算是什么?新婚夜被夫君告之不喜自己,又说的如此坦诚,现在还主动分床睡,她真不知该哭该笑。
2
织布机前,秦清琅埋头苦干。
霍母文氏从外面走进来看到她还没停手心疼地说道:“清琅,先歇一会儿,待会再织。”
“娘,我不累。”秦清琅闻声回道。
“满头都是汗,怎么会不累。我知道你想帮我减轻负担,但也不能累坏了自己的身子。”文氏掏出手帕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嗔怪道。
“娘,我明白的,这匹快要织完了。”秦清琅停下手抱住文氏的胳膊撒娇。文氏也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场面异常温馨。
嫁到霍家这大半年来,她深刻体会到霍家与秦家的不同。除了霍承渊对她依旧礼貌而疏离之外,文氏和公公霍安年待她就如亲生女儿,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亲情。
霍安年长年卧病在床医药不断,全家生计都靠文氏在支撑。她早年为织布女,当初不知是何原因嫁入霍家。霍承渊曾几次想放弃学业维持家中生计,但都被文氏制止了。
清琅嫁过来后也曾拿出那点少的可怜的嫁妆补贴家用,但被文氏拒绝了。她又不具备其他赚钱的技能,故而央求文氏教她织布以减轻负担。文氏本来不同意,但耐不住她再三恳求这才教授于她。
“秦清琅,你快出来。”门外熟悉的叫声打断了这温馨片段。
文氏邹着眉头,“她们怎么又来了,要不我还是告诉承渊让他出面?”
“娘,左不过被她们说几句,没什么的。夫君最近在备考,不要因这点小事打扰到他。”秦清琅连忙出声制止。
“都是秦家的女儿,怎么会这么的不同。”文氏嘀咕道。
秦清琅笑着放开她的手,“娘,你就在里面等着,我去去就来。”说完不待文氏回应便走了出去。
院中,秦若瑜已经带着丫环站在树荫下,看到秦清琅那丫环嚣张道:“秦清琅,你胆子肥了,竟敢让我家小姐等这么久。”
秦清琅没理会她的叫嚣,看向秦若瑜问道:“不知妹妹今日来访又有何贵干?”
“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吗?我可不像你那么狠心,出嫁了连家都不回。”秦若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自从那天在布行遇见秦清琅去卖布,来这里看她的处境就成了她的爱好。
“谢谢妹妹关心,现在看也看过了,你是不是可以走了?”秦清琅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冷笑道早在她出嫁之时秦家就已经不是她的家了,她曾经回去过,只是连正门都能没进去。
“这么着急着赶人,这就是霍家的待客之道吗?”
秦若瑜竟然不像往常一样讥讽她几句就高傲的离开,而是用待客之道来压她,这大大出乎了秦清琅的意料。事关霍家的名声,她只能在树荫下支起桌椅奉上了茶水,然后识趣地站在了一旁。
“你愣着干嘛。”秦若瑜伸手指了指秦清琅,“坐下来陪我喝茶。”
秦清琅有些愕然,但是还是坐了下来。依她的经验来看,秦若瑜这么客气时一定不会有好事发生。
“今天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我的亲事定了,城北余家。”
城北余家,本城大户,秦若瑜能够嫁进去算是高攀了。
还不待清琅回答,“啪”的一声响从门外传来,她不明所以地看了一眼门外才出声恭喜,“恭喜妹妹了。”
秦若瑜炫耀的目的达到,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解渴,手却在半空顿住了,“哟,这杯子都缺口了还舍不得扔掉,也不知道你这日子怎么过的。”
说罢还不等清琅回答,又自顾自地说道:“也是,霍家现在吃饭都成问题,喝茶这种需要闲情雅致的事情自然不会顾及到了。”说罢她站起身来,朝着丫环喊道,“你们还杵在那里干嘛,难道你们想让我渴死不成。”
接着也不打招呼,便在丫环的簇拥下,坐上马车绝尘而去。
这样就走了?清琅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时霍承渊却走了进来,在清琅面前停下脚步,“若……你妹妹定亲了?”
“你怎么知道?”清琅有些惊讶道。
霍承渊没说话,可他怀里的书中夹杂的枯草却暴露了他的行径。
秦清琅想到刚才的声响了然,“刚才她亲口说的,应该是真的吧。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霍承渊却惘若置闻,步伐有些摇晃地走回了屋里。
3
秦清琅从来没有见过那个样子的霍承渊,更没想过新婚夜他说的话这么快就应验。
他心仪之人一定是秦若瑜,不然不会再得知秦若瑜定亲时喝的伶仃大醉,并直言让她离开霍家。
一想到这些,她心里五味杂陈,甚至自私地想当初他就不应该屈服于霍父,娶她进家门给她希望,她已经尝够了希望破碎的滋味可可是更多的时候她却再想如果他真因不娶她而气死自己的父亲,那也不是她心仪之人了。
扪心自问,她恨他吗?心底的答案让她忍不住自嘲。
“秦施主,有人找你。”门外小师傅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秦清琅寻思着谁来看她。自从那天霍家夫妻为她与霍承渊大吵之后她就离开霍家借住在了这尼姑庵,所以知道她去向的人并不多。
“怎么是你?”她猜测来人会是文氏,但绝没想过是霍承渊。“你来干什么?”
霍承渊看到她衣服下摆一撩,就地跪在她面前,“我来负荆请罪。”
秦清琅一时呆住。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人莫不是魔怔了?“你没什么需要向我请罪的。”
“我有两错需要你原谅,一是认错恩人,二是出口伤人。”
第二条秦清琅倒是明白,至于这第一条她也一脸懵懂。
霍承渊连忙从怀里掏出两块手帕,一白一黄分别放于双手掌心,伸到她的眼前。
“这是我的手帕,怎么会在你这里?!”
“一块是你离开家时遗落的,另一块……”霍承渊顿了顿,“另一块是五年前你为我包扎伤口留下来的。”
“五年前,包扎伤口……”秦清琅喃喃自语,忽然眼神一亮,“原来你是那个少年!”
五年前王氏因自家弟弟中榜派官,曾带着秦家女眷前去依霞山上的寺庙祈福。一天傍晚她被秦若瑜支使出去摘野花,在半山腰上遇见一个摔伤腿的少年,她用手帕替他包扎过,然后去找了僧人背他回去,不想这个少年是霍承渊。
“是我,谢谢你当年的救命之恩。”霍承渊有些感慨地说道。
当年他上山采药摔伤了腿,正在无能无力之时那个女孩出现并找人救了他。事后他从僧人口中打听到那是城西秦家的小姐,就误以为是与他有婚约的秦若瑜,就此发誓要一辈子不负她。不想一切就此阴差阳错。
“还真是太巧了。”秦清琅无不感慨地说了一句,“你赶快起来吧。”
霍承渊摇了摇头,“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那天我不该出口伤人,明知道你对这个家尽心尽力,还说出那些诛心的话语,实在对不起。”
这半年来他并非不知道秦清琅的好,只是一心想着当年的救命之恩,他就没勇气面对她。
“这不怪你,换成是我也……”秦清琅话还没说完便看见霍承渊倒在了地上,“霍承渊你怎么了?”
送走大夫后,看着霍承渊背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泪水从秦清琅眸中滑落下来。这一看就是戒鞭打的,不过是让她走,爹怎么忍心下这么重的手。
“唔——”一声呻吟声传来。
秦清琅连忙俯身压下霍承渊乱动的身子,“你醒了,大夫说你现在不易走动,需要卧床休息。”
“我又给你添麻烦了。”偏头看清房间里的摆设,霍承渊知道自己还在尼姑庵。
“没事的,师父们理解通融了,你先养伤要紧。”清琅安慰道,“你怎么这么傻,受这么重的伤还来请罪,你何罪之有啊。”
“我……我没事的。”终究有些话他还是说不出口。再得知她才是救命恩人的时候他喜恨交加。喜的是他终究没有负了诺言,恨的是自己有眼无珠。
他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却让秦清琅又打湿了眼眶,她赶忙擦干,“你不要乱动,我去给你端药。”
“清琅。”霍承渊突然开口叫住她,迟疑了半晌终是开口,“你能再给我个机会让我弥补这些日子的过失吗,我霍承渊发誓今生绝不负你。”
清琅转身看向他,他也正看着她。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从着急到落寞再到悔恨,清琅缓缓开口,“好。”
明明就对他有情,何苦要互相折磨,为难了自己也为难了他。
4
饭后,秦清琅像往常一样在屋前伺弄着花草,霍承渊则在窗前温习着书本。
伴随着拍门声,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官府办事,快开门。”
秦清琅迟疑了一下这才前去开门。门外站着的人均是官差打扮,她不由一愣,“请问官爷有何事?”
“官府要建作坊,你们家的房屋被征用了。”只见其中一人手一伸把一张纸递到她眼前。
霍承渊这时也来到门口,觉有疑惑便出声问道:“建作坊不是应该采用空地,什么时候改用民居了?”
“如有疑惑去问县太爷,我们只是按照命令做事。”那人满脸不耐烦,“现在正式通知你们,限你们十日内搬离,不然后果,哼哼……”说完不再理两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村长家门口聚集了一群人,足有二十人之多,都是这次房屋被占的村民。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想要村长给一个说法。
村长被他们吵吵得头都疼了,但对于这个命令他也很无奈,“乡亲们,这个事情我也是才知道的。官府的命令我也没什么办法。”
“才十天时间,我们搬到哪里?”有人说。
“搬也就搬了,但是官府有补贴吗?”有人问。
一时村民又是议论纷纷,但村长一副一问三不知的样子,最后他们只能自己想办法。
县衙前,秦清琅和霍承渊站在那里。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和威严耸立的县衙,秦清琅有些担心地看着霍承渊。
一路走来,他们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消息,都说新上任的县令不是个好官,经常欺压百姓。唉,当时就不应该答应村民来做这个代表。
“不用担心。”看出她的担心,霍承渊连忙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怎么说我也是个秀才,他应该会留点情面。村民们还等着结果呢,你在外面等我可好?”
这时一顶小轿缓缓从他们身边走过,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
“二位出现在这里,这是要报官呀,要不要我帮忙?”秦若瑜从轿中下来,有些得意洋洋地说道。
秦清琅不由眉头一皱,“谢谢妹妹好意了。”
“不必客气,县太爷是我舅舅,我想我还是能帮上一点忙的。”秦若瑜下巴扬得更高了,但是语气却十足的幸灾乐祸,“听说你们家的房屋被占了,这下可就只能风餐露宿了。唉,你们年轻倒没什么感觉,可怜家里的老人。不如你求求我,或许我一开心就让我舅舅高抬贵手呢?”
“你……”秦清琅气的半天说不话,若瑜知道的这么清楚,此事一定与秦若瑜脱不了干系。从小到大秦若瑜就什么都针对她,即使现在她已经嫁人了还这样,她就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她了。
“我怎么了?”秦若瑜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你不要欺人太甚!”秦清琅怒斥。
“我就喜欢欺人太甚,更喜欢——看你不如意的样子。”秦若瑜轻蔑一笑,转身走向小轿,不一会儿轿子便消失在县衙侧门。
直到双手被人握住,秦清琅才回过神来,回给霍承渊一个“我没事”的微笑,但是落寞的神情却怎么也掩饰不了。
“对不起。”如果不是她,霍家就不会飞来横祸,甚至还连累了其他村民。
“你我之间何须道歉。”霍承渊捏了捏她的手指。
“从小到大她就什么都针对我,明明她才是家里的明珠。”这是清琅第一次跟霍承渊说起了在秦家的事情,也是第一次如此软弱。
没娘的孩子更好欺负吧,霍承渊有些心疼,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把清琅搂在了怀里。
这个插曲并没有打断霍承渊的计划,他终究还是走进了县衙。可是没多久,他便垂头丧气地走了出来,对上秦清琅的眸子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拉住他的手。
“我将来一定要做一个好官。”霍承渊侧身看着县衙,像是在对她说,但更像是发誓。
回到村子后,村民听到这个消息虽然多有不服,但是民怎么与官斗,最后也只能屈服了。
搬迁的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所幸村中人团结,多有住户腾出自家空房给予他们帮助。在拆房前,终是所有人都有了落脚处。
可是经这一折腾,霍老爷的病严重了起来。在别人家多有不便,最后文氏和霍承渊不得不接受清琅拿出来的嫁妆,用于去建新的住所。
新房落成之日,霍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虽说只是简陋的茅草房,但那也是属于他们的家。
又去医馆为霍安年抓来药材,霍家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清琅和文氏只能加紧织布增加收入,霍承渊也在读书闲暇时上山采药尽己之能补贴家用。
也许是感知到了一家人的努力,霍安年的病竟然慢慢好了起来。虽还是能不能下床走动,但好歹能吃下米饭,这让一家人舒了一口气。
5
“我不同意你把这根簪子当了。”霍承渊坐在清琅对面,语气沉沉地说道,“这是娘留给你唯一的东西。”
“簪是死物,没了可以再买。但是人……”人没了就回不来了。秦清琅终究没有说出口,捂着脸 把头转向一边,哽咽了起来。
这些日子,随着秦若瑜婚期的逼近,她再没有来霍家找过茬,秦清琅为此过了一段安静的日子。她以为秦若瑜现在已经嫁入余家,夫家不会再放纵她胡作非为,不想是她错了。
前不久,秦若瑜又来了,还带着一堆仆妇,她以为秦若瑜只是过来炫耀扬威的,不想他们二话不说便砸起了东西。当时霍承渊没在家,她让婆婆进去照看公公,自己一人前去面对。话还没说几句,秦若瑜便让人按住她准备动手打人,里屋的霍氏夫妻当然出来阻止了,不想霍安年却被那堆仆妇推倒。霍安年这一倒便不省人事,那些倒是吓走了,但是霍家上下却蒙上了阴云。
“嘭”的一声,霍承渊一拳狠狠地打在了桌上。
清琅连忙抓起他的手查看情况,有些红肿但是没事。“你知道吗,从小我娘就告诉我,在没有足够能力与之抗衡的时候需要忍耐,等待着有一天给对方致命一击。虽然她终究没等到这一天,但是她说的话无不有道理。”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个事情我也生气,我也恨不得给秦若瑜一顿教训,可是接下来面对的只是她更疯狂的报复。所以现在只能忍下来,只能想办法走出眼前的困境,至于其他就靠今后自己的努力了。承渊,你懂我的意思吗?”
霍承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清琅,他一直以为她就是不懂反抗才被欺负到如此境地。
秦清琅被他盯了半天,以为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很可怕?也对,霍家这么好的人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算计。”
“你误会我了,你真的很好。”善良、孝顺、隐忍,还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开导他,这样的妻子哪里去找,“以后,我会努力让你不再受欺负的。”
“谢谢你。”秦清琅诚恳地说了一句,“现在我们去为爹爹抓药吧。”
霍承渊又盯着桌上那只簪看了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霍家上下挂起了白布,虽然当掉了簪子,但霍安年终究没有活了下来。
霍承渊和秦清琅头带孝跪在那里,谢过了一个个前来吊丧的村民。文氏伤心过度,已经被两人安置在屋里躺着了。
一个沉重的脚步走了进来,上完香后停在了清琅面前。
那人闻声叹了一口,“承渊清琅,你们要节哀。”
熟悉的声音让清琅抬起来头,“爹?”
“清琅,霍家出了这么多事情怎么不回家找我?”自从清琅出嫁时他看到那只簪子才意识到这些年对她的疏忽,他想过要补偿,可是她已经嫁人了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补偿,所以就天天醉生梦死。不想再次看到清琅,霍家会成了这个样子。
“谢谢父亲,有需要我会找你的。”想起婚后她曾上门,可是门都进不去,怎么找。
看着与自己感情疏远的女儿,再回想她小时候缠着他的样子,他终究没有再开口,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6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
“大婶,嫂子,霍大哥他考上了。”霍清琅正在床边逗弄着孩子,远远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传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没在意地继续逗弄着孩子。
“大婶,嫂子,霍大哥他考上了。”这次声音却出现在了院中,清琅抱上孩子急忙出去,只见一人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但是脸上却止不住地兴奋。
“真的吗?”清琅有些颤抖着开口。
“当然是真的了。”那人把手上的捷报递了过去。
随着视线的下移,秦清琅喜极而泣。连忙把捷报递向一旁的文氏,“娘,承渊他中了。”
文氏双手合十,“谢谢菩萨保佑。”
“哇——”的一声哭声传来,分散了秦清琅的注意力,她轻轻抖弄着襁褓,“宝宝不哭,爹爹考上进士了,不久就回来看你了。”
文氏此时已经祷告完,也伸手逗弄着襁褓里的孩子,他们一家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霍家茅屋经过装饰虽然破旧但也不失喜庆,门前熙熙攘攘地围着一群人,大家目光统一地看向同一个方向。
“来了来了。”随着人群涌动,一顶轿子停在了霍家门前,只见一身官服的霍承渊走了下来,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把霍家亲眷露了出来。
他衣摆一撩就跪到了文氏面前,“娘,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恩。”
文氏连忙伸手去拉他,但是她太过激动,竟然几次都没拉起来,只能一直重复地说:“快起来,赶快起来。”
霍承渊向她磕了三个头,这才站了起来,视线一转看向一旁的清琅,两人相对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承渊高中之后,余家突然殷勤了起来。看着被拒在门外的一波送礼之人,这已经是这个月来第五批了。
清琅关上屋门,走到霍承渊身边,“这已经是第五批了,后面一定还有吧?”
“在我上任之前,应该还会有的。余家现在是余浩当家,他可不像他爹那样有头脑。”
余浩,秦若瑜的夫君。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的脾性和秦若瑜一个样,不然也不会放任秦若瑜做出那么多荒唐的事来。前些年余浩花钱在本县买了一个小吏,这不听说霍承渊将要出任本县县令就来巴结了。
正当两人逗弄着孩子,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姐姐,妹妹来看你了,求你开门吧。”
秦清琅不明所以地看向霍承渊,“她这是演的哪一出?她舅舅虽然调走,但是她还至于如此低三下四呀?”
“咳咳”,霍承渊伸手接过她怀中的孩子,轻咳了两声掩饰尴尬,“据说王大人在青楼与人争风吃醋,不巧那人正是他新上司的儿子。”
“哦,还有这事。”秦清琅眸子一转接着问道,“不知霍大人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不打毫无准备的仗。”霍承渊看向她,眼里出现一丝狠厉。父亲去世虽是必然但也秦若瑜脱不了干系,再加上这些年来隔三差五的骚扰,怎能不报!
清琅了然,点了点头起身出门了。
“妹妹这是怎么了?”看见秦若瑜敷了很厚一层粉也无法掩饰的红肿脸颊,秦清琅还是忍不住惊呼。
秦若瑜连忙抬手捂上半边脸颊,“呜”地一声哭了出来,“还请姐姐为我做主。”
她本不想来看秦清琅出风头的,奈何余浩逼她不成,竟然当着那个小贱人的面打她。她一时气不过,威胁了他几句,这才出现在了这里。怎么说秦清琅也和她流着一样的血液,肯定也会为她出头的。
“没没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会护你?”秦清琅冷笑道。
“我是你的妹妹。”秦若瑜急忙吼道。
“我可不敢当你的姐姐。我若是你的姐姐,你就不会隔三差五找茬;我若是你的姐姐,你就不会逼得我居无定所;我若是你的姐姐,你就不会把我爹推倒在地让他病情加重不治而亡。”秦清琅步步紧逼,秦若瑜步步后退,最后竟然跌倒了在了地上。
“你……”秦若瑜瞬间说不出话来。
“怎么,心虚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拿你怎么样。麻烦你转告余家,如若不做什么亏心事,何必巴结着上门。霍家终究与你们不同,不会无缘无故地致人于死地的。”说完不在理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不要忘了,霍承渊是我让给你的!”
秦清琅关门的手顿住,抬头看向她。
这时一双温润的手附在她手上,“那我可要谢谢你当年的不嫁之恩了。”
7
这是秦清琅自回门之后第一次走进秦家,她从没想过秦家有一天会变得如此萧条。
“大小姐,老爷在这边呢。”管家赵俞把她引到一处小亭便退了出去。
都不用走近,便闻到浓重的酒味。她皱着眉头走了进去,果然看见秦融已经倒在了一堆酒罐里。
“父亲?”她走过去推了推他。
秦融慢慢睁开眼睛,“玉遥你又来看我了,真好,最近你天天来看我,是不是原谅我了。”
清琅一怔,玉遥是她母亲的闺名。“父亲,你认错人了,我是清琅。”
“清琅呀,清琅已经五年没回来过了,你怎么会是清琅。你就是玉遥,你莫要骗我。”秦融说罢竟然伸手抓向她。
清琅连忙起身,扫视了一圈发现桌上有冷茶,她毫不犹豫地端起,朝秦融的脸上泼了下去。
一个激灵,秦融酒意退却,恢复了些许清明,“赵俞……赵俞。”
“父亲不要在喊了,管家不在这。”
“是清琅呀,你回来了?”秦融挣扎着起身,清琅见状,连忙起身去扶他。
“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吧?”秦融倒了一杯茶喝上这才开口。
秦清琅下意识地摇摇头,余家已经败落了,余浩因为贪赃枉法压迫百姓受到了因有的惩罚,秦若瑜也受到了牵连,她回来秦家只是想看看父亲是否安好。“秦家怎么会变得如此?”
“都是我纵容王氏的结果,秦融叹了一口气,“秦家表面虽光鲜靓丽,其实芯子早就被她掏空了。余浩买官她可没少出力,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父亲你后悔吗?”过了许久清琅开口问道。
秦融抬头看着那双和玉遥一样的眼睛,终是点点头。“悔不当初。”
“变卖剩余的家产也能让你安享晚年了,你好自为之吧。”说完清琅转身走了出去。
“你能向小时候一样再叫我一声爹吗?”略带祈求的声音传来,让清琅的脚步一顿,但是接着她没回答,快步走了出去。
那个夜晚她永远不会忘记,王氏是怎么逼着娘亲喝下那晚毒药,她跪在秦融房前大声求救他是怎样的置之不理。她的爹娘早在那个夜晚全都死了。
秦融口口声声说爱她娘,却因为畏惧权势眼睁睁看王氏害死了她,这份爱不要也罢。她替娘亲不值,如果没遇到秦融,她或许会嫁一户普通人家,然后和丈夫相伴到老。
“娘”,一声糯糯的喊声打断了清琅的思绪。
只见秦府门外霍承渊带着他们两岁的女儿站在那里看着她。“你们事情办完了?”刚才霍承渊说他有事,故没有陪她一起进去秦家。
“办完了。”霍承渊笑道。
“娘,爹爹有礼物要给你。”女儿蹦蹦跳跳地来到她跟前。
秦清琅把女儿抱在怀里,抬头看向霍承渊,“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
“这个小坏蛋叫你保密却说了出来。”霍承渊捏了捏女儿的鼻子,却从怀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了清琅,在顺手把女儿接过来抱住。
清琅在他的眼神示意下打开了盒子,熟悉的簪子躺在里面,“你是怎么找到的?我以为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
“这可是秘密,这个礼物你喜欢吗?”霍承渊笑着说道。当年的那家当铺已经关门,他可花了很长时间才寻到这根簪子的下落的。
“谢谢你。”清琅诚恳致谢。
“你我何须客气。”霍承渊向她伸出了手。
一个老迈的身影停在三人跟前,“你是清琅吗?”
“我是清琅,你是……”清琅看向来人试图分辨出来人的身份,“啊,你是四婆婆。”
“诶,你还记得我。这是你夫君吧,你两站在一起可真般配。”四婆婆想起了清琅婚前她的祝福,“你们现在是不是事事如意了?”
“当初谢谢婆婆吉言了,我们现在确实事事如意。”清琅笑着回答。
“那就好。”
所谓事事如意,只是人们对美好未来的一个期待。其中的过程不乏苦难和心酸,但只要能勇敢走下去,最终也是会遂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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