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了很多和泰国有关的事情,苏老师一直在我的文字里。平时大家一般直接叫她的名字:苏玛丽。我一直以为她姓苏,原来不是,“苏玛丽”是音译泰语的发音,泰语意是指一种美丽的花儿。
我无法把鲜花和苏玛丽的形象联系起来,至少第一次在泰国曼谷的志愿者大会上,我对苏玛丽的印象并不好。
主持人喊道我的名字时,我起身整了整衬衣套装,紧张而兴奋地走上台,背后似乎跟着一个人影,我没太注意。
等我接过任教聘书转身和任教学校负责人对接的时候,我才看清楚刚在我身后的人影。
来人个子小小的,装在一套明显不合身的套装里,头发稀疏地绑在背后,头绳松了些许,居然有几缕头发散落在额前,眉眼耷拉着,整张脸朴素而蜡黄。那沧桑憔悴样子就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游行示威的批斗会似的。
我双手合十俯身以泰势行见面礼:“萨瓦迪卡,您好,很高兴见到您。”目光随着视线瞥到地上,来人竟然穿了一双凉拖鞋,裸露在外的大脚趾似乎在毫不客气地讽刺我正装高跟鞋包裹下早已汗涔涔的后背和脚心。
我尴尬地抬起头跟她握手,接着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来人只答了一句:“好,那我们走吧!”说完便拖着小碎步,在偌大的会场漫无目的地找着出口。
门口停着各府来接老师们的车,我跟着她上了其中一辆,接着她挥挥手示意司机可以开车了。
车开了司机在大院里掉头的时候,我透过车窗看着分到其他府的朋友在展厅门口依依不舍地拍照惜别,而我成了最早退场的看客,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说一声!
“唉,没劲!”我在心里说道。转头一看,那女士已经躺在后座上呼呼睡着了。
从早上大会结束出发一直颠簸开到晚上十点左右,小车才终于晃晃悠悠拐进了一个铁门。下车的时候我的头发乱蓬蓬地趴在头顶上,裙子的正面也早已跑到了侧边。
大半夜顾不得形态端庄,我跟着她匆忙上楼,因为晕车一路上吐了好多次,此时此刻只想尽快躺下睡觉。
洗澡的时候突然从耳朵后面摸下一个滑溜溜的物体,我定睛一看,是一片圆形淡黄色的乳胶晕车贴,但我的晕车贴几天前已经用完了。那应该是那位女士的东西,她也晕车?我不禁疑惑起来:这是她趁我睡觉的时候帮忙贴的吗?
第二天,她带我们去置办生活用品。我听到别的老师叫她“苏玛丽”,我以为她姓苏,于是叫她“苏老师”,我看到她明显愣了一下。
苏老师匆匆忙忙地带着我们穿梭在市场里挑锅碗瓢盆,另一位开车送我们过来的王老师一边跟在她后边一边拉着我小声聊天。
王老师告诉我,苏玛丽去接我们本来要花两天时间,她把第二天的课调到前一天上完,晚上和司机一起启程,开了一夜的车,第二天早上九点才到曼谷,接到我们后就火速往回赶,都没有带着我们去曼谷逛逛。
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见到苏玛丽第一面时她狼狈不堪的样子从心里一闪而过。
苏玛丽的年纪不算年轻,而且在学校职位也不低,听说为这个学校奉献了大半生,这么辛苦的工作照说不会安排到她头上。
我不禁问道:“是学校校董和校长派苏玛丽去接我们吗?”
王老师撇嘴笑了:“怎么可能?苏玛丽是小学部主任。学校每年都派人专门去接待你们,苏玛丽自己硬要跟着去,后来就只剩她一个人去接了。”我从对方的话里明显感觉到讽刺和无奈的意味,识趣地不再说话。
王老师停顿了片刻,有意无意之间似自言自语道:“凡事不懂变通,净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累得慌。”
我听懂她的言外之意了,王老师抱怨工作多和累还借着我们这股新鲜血液注入之际表达对苏玛丽的不满。
有时候人动动嘴唇随口说的话,却能给别人带去伤痛。言语的力量不容小觑。
看着前面不远处躬着身子认真挑拣商品的苏玛丽,我仿佛看到了她背负着的凡事亲力亲为的辛苦和不被下属同事理解的可悲以及不善交际的可怜,一股淡淡的感动夹杂着同情和忧伤袭上心头。
我不由自主地快步走上前去,拎过苏玛丽手里的东西,苏玛丽似乎不太习惯我的突然示好,她尴尬地摆手说不用不用,我笑着说好。
人好像总是矛盾的多面体,人好像总是背负太多的压力。人们在社会中承担着多重身份和角色,人们也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
即使这样,我更愿去选择美好的生活和记忆。回忆起一个人,浮现这个人最美好的事,轻轻地尘封于心底。这是我能留住滚滚红尘中转瞬即逝的遇见最好的方式。
(苏玛丽•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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