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记得每年过完春节后的二三月,母亲就会去县城买一头小豬回來养,养到过年前,就会把猪杀掉,一大半的肉卖给村里的人,剩下來的,一部分腌成腊肉慢慢吃,留一小部分过年。
在贫穷的年代,不知道是不是物以稀為贵,猪的内脏都被视为极其珍贵的东西,猪心、猪肚一定是要送給外公外婆,其他如:猪腰、猪肺、猪小肠、猪肠头甚至猪尾巴等,也都会送給爷爷奶奶和叔公叔婆們,最后只剩下大肠是属于我们家了。
父亲很爱猪大肠,尤其是大肠灌糯米,他都会用面粉把大肠反复搓揉几遍,洗得干干净净,糯米用水浸泡好备用,在物资匮乏的年代,沒有很多佐料,就只有白糯米放点盐而已。到了晚上,父亲会在火炉烧起柴火,我和父亲就会坐在温暖的火炉旁开始大肠灌糯米的工作。母亲因为是裁縫,每逢过年,每天都会忙到凌晨三四点,赶做村里大人小孩的新衣服,所以,她从不曾参与过父亲大肠灌糯米的工作。
我和父亲分工合作,肠子一端用细线绑紧,我用左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把另一端撑开,父亲用汤匙把糯米一匙一匙灌进去,由于肠子里面有油,会堵住糯米往下滑,父亲就会慢慢地捏,慢慢地搓,让糯米均勻分佈在整个肠子里,糯米只能塞大概七八分满,父亲說,塞太满会把肠子撑破,或者糯米会煮不熟。
糯米肠灌好后,父亲把它放进裝好水的煮锅里,再把煮锅掛在火炉上,然后添加几根木柴,烧大火。而这个時候,我喜欢做的另一件事,就是拿几顆苕,放在炉火旁边烤,當糯米肠煮熟的時候,苕也烤熟了。在煮的过程中,父亲不时会拿筷子去戳一下看看腸子有沒有煮熟,父亲說,如果筷子可以很轻松戳破肠子,那就是熟了。
刚煮熟的大肠糯米,父亲一定会先切一截來吃,而我一定也要等吃到糯米肠和烤苕之后,才肯上床睡觉。热乎乎的大肠糯米非常好吃,糯米吸饱了大肠里面的油脂,油光透亮,散发出迷人的糯米香气;大肠熟度剛好,彈牙,有嚼劲。吃完大腸糯米,再吃一顆热腾腾的烤苕,在寒冷的冬夜里,特別是下雪的夜里,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幸福。而我也不会忘记拿一些糯米肠和一顆热热的苕給母亲吃,让忙于生計、手腳冻得冰涼的她,全身可以暖和起來。剩下的大肠糯米,父亲把它收起來放在菜碗廚裡(因为冬天不需要冰箱,而当时也沒冰箱),下次吃的時候,切成片,煎成兩面金黃酥脆,再配上一碗热腾腾的蛋花汤,又是另一种人间美味了。
多年以后,我在台北的夜市看到糯米肠,窃喜,以为是类似家乡的大肠糯米。一试,才知相差太远,只有薄薄的一层肠衣,吃不到大肠的口感;倒是糯米的味道比较丰富,和当年我吃的单一味道不同。
有一次,脑海里突然浮現当初在家乡和父亲做猪肠灌糯米的情形,忍不住嘴馋,也去买一付大肠,凭着记忆做下去,結果沒有成功,甚是遗憾!
原來我已離开家乡太久,味道走了,记忆也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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