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答应改变理想了,她长大了不再做马倌,要做跟妈妈一样的音乐家。但能不能不让她弹钢琴,跟爸爸一样敲鼓总可以吧?”她低声下气的跟爸爸商量。
“敲鼓?那不可以。爸爸就想把你变成你妈那样的大家闺秀!温文尔雅、呵气如兰、抚琴作画。敲鼓太劲爆,哪能干这个?草原上篝火晚会你看哪个大姑娘敲大鼓?那是爷们儿活!你妈当年就说看我敲鼓,耀武扬威的,以为是个懂音乐的主,结果是扎的花架子!骗的她好苦!你妈还说这草原,远处看翠绿无垠,近了瞧满地黑的马粪,绿的荒草!满目疮痍!这样的地方,怎么能生的出轻罗小扇,豆蔻梢头?”爸爸边说,边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我就不信这邪!学钢琴!考北京!考上你妈教学的学校!让她瞧一瞧草原女孩!”爸爸补充到。
妈都走了十几年了,还跟人家较着劲!她不明白爸爸的豪迈哪去了.
她是一只缰绳拘不住地小马驹。父亲扬起大手,一个漂亮的套马轩,把她牢牢的套住了。这份彪悍的爱让一个天生活泼的孩子,强夹住躁动的尾巴坐在钢琴板凳上,硬是弹出了个子丑寅卯出来。弹进了离草原三百公里的大都市!
离开的那天晚上,草原的乡亲为即将远去的娃娃们燃起篝火、爸爸把鼓擂的海响!她掉泪了。为即将失去的草原、虽然它的确如妈妈说的那般,满地马粪、满目苍翼。你见过那个孩子埋怨自己的母亲丑陋,不肯趴在她怀里吸允奶汁呢?想到这点,她竟呜呜哭出声来…….
新生报道那天,娇小玲珑的辅导员问接伴的小姐妹们来自哪里?女孩们低下头,支支吾吾……她天生是个没脑筋的,她不懂生养她们的草原这一刻怎么会让她们这般自卑?难堪?她同样不懂那刻胸腔的刺痛叫痛心。她站出来亮出嘹亮的嗓音回答娇美的辅导员:“我们是坝上草原的!我们都会骑马!我们……”
所有的女同学们七嘴八舌打断她的话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她们那点野蛮的、登不了大雅之堂的草原陋俗,她马上要拿出来摆一摆了。她们看她的脸:你一脸的黑红,还不够说明你的出身?草原在城里人眼中那是粗俗、不文明、落后的代名词!你倒好,拿草原拉大呱来了?缺根筋!
女同学们开始圆场说:“草原早不像老师想的那样了,仅有的几匹马供了旅游业;国家早不让放牧了,保护草皮,防止水土流失;我们从小就没见过蒙古包,我们也有高楼大厦…”她抢白到:“高楼大厦有什么好,马粪、枯草怎么了?那是大草原的味道!”
女同学们受不住了,有人跑上去捂她的嘴。她心里嘀咕:上火车之前,姐妹们几个刚发誓要义结金兰,结为刎颈之交。这一眨眼功夫,大家就一起造她的反了。
辅导员抿嘴一笑,她看的傻愣。草原人笑不出这种拿捏的笑,人人都会露出大白牙畅怀大笑。她有点受不住辅导员的笑,让她看的好憋闷!
没过几天,姐妹们也都笑成了辅导员。她看着她们越来越短的裙子、越来越长的眼睫毛;她还是一身宽大的汗衫、阔腿裤子。一如既往的大吃二喝、哈哈大笑、素面朝天、大步流星、倒头就睡。日子厓的倒也快活,唯一缺憾便是刚来的那段日子,闻不到青草混着马粪的味儿,她好一阵失眠。幸好她适应能力强,硬硬的习惯了洗化用品的浓郁香味。她体会到了站在草丛里嘴巴上带了嚼的马匹—只有瞧的份儿!马儿适应了这份活受罪,便像人一样心事重重的抬头凝视远方。她的这点苦,与马儿比,不算什么,也什么算不上。
假期,姐妹们花枝招展的相约去远方。她独自背上洗的发白的帆布包,跑回父亲身边。先进屋抱抱佝偻了腰的父亲,再牵出马。在广袤的草原上驰骋纵横!耀武扬威!草原的味儿充盈了她的五脏六腑、四面八方。
回校,她拿出父亲叮咛买钢琴的钱,买了一面大鼓。她把鼓架在学校的大操场上,用弹钢琴的手抓了鼓槌,像父亲那样把鼓敲得山响。烈日骄阳打在她狂舞的身姿上,地面上映出一幅骏马嘶鸣,咚咚的鼓声是万马奔腾。她唱:
大草原升起不落的太阳
今生今世是我心中最美的地方
叫人充满无限希望
奔向快乐天堂
她恍惚看到姐妹们站在草原上,围着她。拍手、跳着热巴舞、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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