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伟昆再走进自己那间窄憋破旧的两居室时，就仿佛有了隔世之感。他酒有些喝得多了。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激烈地喝酒，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糊涂地喝酒。他数着台阶向楼上走时眼前还闪现着那些影像：红河谷花园，柳晶晶的眼睛，海鲜城酒家，工商局长，孔校长。如果说他在乡间别墅感觉到的只是生活中的对应物的话，那么他在海鲜城酒家感觉到的就是活生生的实体了。
妻子这天没有出去找临时工做，妻子好像在等他回来。妻子把那张“未来明星小学”的通知单递给他时，眼睛里投来了寻问的目光。通知单上告诉他们，他们的儿子克克已经被正式录取为本校一年级学生，一切手续都已办妥，请于九月一日到校入学。“未来明星小学”是市第一家全日制私立学校，老百姓习惯上称它“贵族小学”。对这样的高消费学校他和妻子连想都没敢想过。可是现在，他们的儿子没有面试就被寻取了。
妻子的目光仍然看着他。他知道这件事是谁做的，可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妻子好像也知道是谁做的了。
他再看向妻子时，看见了她眼角间几条清晰的皱纹。
他的脑袋又晕上来。
四、抉择
“我以为我在电话里会骂他的。我气坏了。可我却约他出来见了面。”
“人都会有不由自主的时候，我们都会。”
“在广场上我也是那样，我怀疑我当时真的不会动手打人？”
“你当然不会，那样的事情不是你做的。”
“我跟他去了海鲜城吃饭，你不会生气吧？”
“说哪去了，不会的，只不过是一顿饭。”
“外面的世界真的是变了，整个世界都在变。”
“书上说这叫社会进步，生活的进步。”
“可是克克上学的事怎么办，弄成了这个样子，我不想欠庞清谈这个情。”
她沉默了一会儿。他也沉默了一会儿。
“已经这样了，就先这样吧。以后有了钱，我们就还给他。我想我们生活会好起来的。”
“我要是真做出了什么决定，你不会有意见吧？”
“我们结婚时说好了的，结婚后谁也不干涉谁。”
他俩躺在床上，她手里拿着一叶芭蕉扇。有时她还把扇子轻轻打在他皮肤上。月光也挺明亮，透过玻璃窗照在他俩身上。他的眼睛时不时地看向那月亮，她的一只手却摸在他的脖子上。屋子里有些雾朦朦，黑暗中充满了蚊香的气味。
“你说你要做出决定，是指什么？”
“我不知道。好像人活着总是随时要做出决定的。”
她笑了笑，月光下他又一次看见了她眼角的皱纹。他支起身，俯过去，嘴巴探向她的眼角，好像是要把那皱纹舔平了似的。她则看着他的眼睛，再闭上眼睛时她脸上仍然微笑着。他听见“啪嗒”一声响，她手里的芭蕉扇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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