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在苏州每三五家便有一口。是在院子的中央,并不很大,凸起的井沿是用青石板凿出来的。旁边或许还种上一棵水梧桐,树干笔直,阔大的枝叶一直可延伸到二楼的窗前,夏日里总有一两声蝉鸣来搅扰你的清眠;也有载乌桕的,深秋时节,经霜的叶子红得过郊外香雪海盛开的梅英。一堵墙把院子和街巷隔开,满壁都是青翠的爬山虎纵横蔓延的枝条。弥眼的绿色罩满这座日光下也显得幽暗的院落。
在这样的地方,尤其是细雨绵绵的春日或长空流月的秋晚,我常常想起那些已故的亲人,我的祖先,想起他们悠长的生活。那些剥落了漆光的门楣和无数次践踏中磨损的石级,可以想见当年的景象。辘轳声声,透过唐宋古籍发黄的纸页、古代歌者的吟唱,转递千年。
在灯前凝思,我会想到你们;在门槛上稍立片刻,猜想你们是否也曾在这儿坐过?有时我突然会想到你们没有死去,就活在我的身体里,绵长的血脉象绳子一样维系着我们,正如千百年来我们同在一口井中饮水
、食盐、沐浴自身。
恢宏的生命力就这样通过井把我们深深地凝聚在一起。
井沿的那边,一位少女在汲水。缘一条绳索,桶从深深的井底被一次次的提起。水声哗——哗,两只大的白皮铁桶在她渴求的手中渐次注满。
黄昏的日影穿过齿形的屋顶,将一片红光投射在半壁院墙上,投射在汲水少女晕红的脸庞和浑圆的手臂上。我终于望见她肩挑两只铁桶,迈着碎步消失在院墙的后面。
(原创作品:樊剑勇写于1991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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