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来到黄州,无非就是两种生活,一种是物质的,一种是精神的。那么在物质生活方面呢,他要面对三大难题。
第一个难题,就是花销问题。苏轼到黄州担任的这个职务,它有一个全称,叫什么呢?叫黄州团练副使本地安置,不得签书公事。这个黄州团练副使大体上是个什么官呢?这个很难跟现在对应。我们硬要对应的话,要给大家一个印象的话,姑且我们可以认为是黄州市或者黄州县人民武装部的副部长,就是这么个官。但是本地(州)安置,不得签书公事,你没有签字权,没有行政权,没有决策权,换句话说,你是由当地政府看管的一个犯官,但是给你挂个名儿。那么按照有关规定,这样的犯官,是没有工资待遇的。那这就很麻烦,苏轼他们一家人从京城来到黄州,二十多口人哪,靠什么吃饭?而且苏轼这个人平生没有什么积蓄的习惯,他自己有八个字,叫什么呢?“俸入所得,随手辄尽”。用我们现在的话说,拿了工资立刻就花,拿了工资立刻就花。他有积蓄,但是很少,不过这难不倒苏轼。苏轼对待金钱的态度是:有钱我就花,没钱我就做计划。我现在不是没钱吗,我还有些积蓄,我就以我现在的积蓄为基础,我做计划,他跟夫人做了精心的财政的预算。每天最多花费一百五十文,那每个月呢?最多就是四千五百文。那么就用这样的花费算下来,他现在有的积蓄,刚刚能用一年。问题是一年以后怎么办?一年以后,那么一年以后再说吧。聪明和潇洒的人从来不给自己提前预支烦恼,你纵观古今,无一不如此。
第二还有住房问题,按照朝廷的有关规定,这种犯官,一律不给分配家属楼。其他人都可以分配,他不可以。这个朝廷是有规定的,这是一种惩罚。那二十多口人你住在哪儿啊,睡在大街上?这也是个问题。刚来的时候在朋友的帮助下,他们就在江边、有一个废弃的原来官府使用的一个驿站的房屋,叫“临皋亭”,住在那个地方。但我们都知道临江的房屋,都很潮湿、很湿热,二十多口人都挤在里面,来个客人都没地方住。后来苏轼啊就在一块地方、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时节,盖起了五座瓦房,然后在这个屋子的四壁画了个雪景,起了个非常浪漫的名字,叫“雪堂”。这个雪堂后来成为他会客、读书、写作、养生的一个很重要的场所。就是他江边有一个住所叫“临皋亭”,后来自己又盖了一个客房---“雪堂”。这是住房问题暂时解决了。
第三呢,吃饭问题。这个没有钱,吃饭就很成问题。怎么办呢?也难不倒苏轼。脱下文人的长衫,穿上农夫的短打,号召全家,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开展大生产运动,真是大生产运动。他向当地官府申请了五十亩的荒地,开展耕种。那荒地都是土地非常贫瘠的,这块地在黄州城东门外边的一块土坡上,所以苏轼把它叫“东坡”。他给自己叫“东坡居士”。苏东坡这个名字实际上在民间的影响要比苏轼更大。很多人知道苏东坡,未必知道苏轼。东坡居士也是一个流传很广的这么一个名号。有的文人就说了,您这丢人不丢人哪你,文人种地本来就是很丢人的事,你还东坡?你是个犯官,被贬到这个地方来,让人家看着,你还东坡居士,这不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吗?这在当时那个社会的情况下你要知道,它是有这么一种看法。但苏轼不在乎,谁规定的文人不能种地?谁规定的种了地就丢人现眼?谁又规定的种地的人不能叫居士,是不是?我没吃的,我种地,种了地之后呢我收割,收割之后我就有了吃的,我自己解决我吃饭的问题,一点都不丢人,这个道理非常简单。
什么叫潇洒?潇洒不是一天到晚甩着袖子在大街上走,潇洒很具体,在生活当中面对每一个很具体的困境的时候,这都对你的人生构成一个挑战,也检验你的潇洒的底线。就是说居士这个名号我们都知道,居士本来指的是在家修行的佛教徒。苏轼当然对佛教也有很深的造诣,但他这个居士的名号,远远地超越了居士本来的含义。没错,他是一个在田间耕种的、获取粮食的劳动者,同时他还善于在劳动的过程当中发现一些审美的趣味,他还在劳动的过程当中呢,努力地摆脱现实困境给自己心灵造成的束缚,他还是个哲人,所以在后代人的眼中,苏轼是个雅俗共赏的人,他获得了“农夫”和“士大夫”的双重的赞誉,这就很难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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