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在想,秋天在哪,正如我经常在想,眼泪在哪。
偶尔的我会幻想,在一个冰冷的床榻侧卧着,用一只河豚白的手轻轻拂过病愈的双眼及孔雀蓝的旗袍。
落叶纷纷,只见那云锦的锦群里疾速的圆形、微苦的方形、娓娓的菱形、轻巧的六角形和暗香的八角形在深秋的喁语中悄悄重叠成日光的亲吻与月影的抚摸,我寻思着要画一幅特别的画。
今早极其罕见,你过来跟我一块儿吃饭,应该是因为谁的劝说。
笼里的鸟在酣睡的海棠边上蹿下跳,鸟食被张弛的心跳震落到喧哗的人间。
很快,一粒白纽扣掉进时光的角落里能变成你嘴角的白饭粒,满脸油光的你擦擦嘴角准备起身,说:“我腻了”。
劝说什么了我能猜到个大概,可你依然板着个脸,偶尔还冒出些刺耳的话——
是又想发泄什么,惹我落泪吗?
什么叫“关我什么事”?
“腻”,又何为腻?
我还有什么没满足你吗?
想到这,停在缭乱的秋天,拽住凌乱的衣角,作为一个深色的我也作为千万个浅色的我,在目空一切的寒笙的高歌中,眼角开始湿润了。
这个字像暗黑的发碴,不经意间戳进手指的表皮,戳进冷寂的血液翻滚成断桥的残枫。
仅有的记忆被汹涌的呐喊刺醒了,裙摆金线处的波澜上还淌着一轮落霜的满月,在一湖瑰丽的长夜里打着转儿。
一
刚开始,我说灯火阑珊,你说正好可以助风澜。
微醺的风里,你是桥,你是树,你是光,是橘红的热情,是悠扬的希冀,是一首海底回眸天空的歌。
那时,我爱的人也是爱我的人,对视的眼神在午夜的星空里闲庭阔步,一根根银烛点亮了群星的好奇。
那时,新月的幼芽之上,我偶尔是会落泪。可那不过是感动的泪,撒在苍茫的旷野里。须臾,眨眼,点头,弹指,观花即可闻香,不必摘花也无需太多酝酿。
那时,沦陷的黄昏深处,我仿佛能望尽以后的天涯路,纵使烟波浩渺也心甘情愿。
梧桐的桨声划过三两个拉长的我之倒影,待酒里的倒影辗转至漂泊的东隅,我背靠帘卷的西风,发丝伸到灯火的天际说:“这就是我要的,平分秋色”。
二
后来啊,水草似的琴瑟被游鱼似的风吹到平湖的玉笛声里,谁拨乱了谁的心绪。
当我匆匆弹起,笑靥与泪痕成了酩酊霰雪的舞与曲,权且留给淅沥的梦在失心失语时聆听。
你好像藏着些什么,黑夜深陷在倦怠的眼窝里,可我也不主动提及,就让青丝上的繁星去絮语,为何一场秋雨一场寒。
当檐下的乱红从宽宽的指缝掠过一群乌鸦的黑夜,我有时会想落泪;而当枕上的青丝从窄窄的巷子裁下一串珍珠的白昼,我有时又不想落泪。
不想落泪,不想恍惚,不想伤怀,不想跟自己过不去,生活需要耐心勇气,去心平气和地等待风声渐止,云破月出。
整个夏天,我都这样告诫自己,就当磨练心性,千锤百炼。那么,走过别扭的酷暑,对秋天的这番光景还适用吗?
独坐寒光三缕,窗外的大雁在浩浩荡荡地南飞,你说哪里才是南?是在再也不会潸然泪下的地方吗?
可是这个“南”,我惶惶然把大江南北的每一块倔强的土地掘开都未曾找到;跋山涉水,踏破铁鞋,却还痴痴地期待,能得到你一丝一毫的阳光朝露,徐徐倾泻在我干裂的心灵里。
愚钝如我,找不到解忧的南方;却时常能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拨开历史的云烟,找到眼泪的去处。
眼泪在哪,当风带来浩劫,老树呼天抢地,顺从的叶会被自然而然吹走,有谁问过什么吗?甚至有的枝丫被强风折断筋骨了,又有谁在意呢?
那段时间我还额外去看了不少有关两性心理学的书,可一切都显得那么苍白!
告诉我,你为何可以有空也不搭理我?
告诉我,你为何可以对我越发不关心、越发不耐烦?
告诉我,你为何可以对我越发不满意、越发不顺眼,好像我哪怕一声不吭站你面前也是个谬误?
我只是,想画一幅再也不会落泪的我的自画像,而已!
遥想几年,好几年前,那时跟你的日子是多么纯美,天上的风筝不必飞得很高,简单即是幸福。
当初,可是你信誓旦旦,说要对我好的!
我还以为,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拥抱,我们能天长地久一辈子。
还是过早地把一切托付给你,是个错误?
偶尔的我还会想,能比较心平气和地跟你交流,问问你能否解开这些年一直郁积在我心中的疙瘩。
可是那个场合在哪里?你的人在哪里,心在哪里?
往往是,你朝三暮四的一句话,把我冲到鱼肚白的天边,颠三倒四。一天天的,你在想啥呢?想着怎么简单粗暴地应付我是一方面,那另一方面呢?
想看陌上花开,却迎来了最盛大的花落。
当汉白玉的朗月沐浴在盛满四季的无忧花的银碗里,乌木三镶的银箸又将故国的月光挑到十三弦的清风中,倾泻在我早生的华发上。
汝瓷苦笑,素衣孤僻,白露不肯为霜,万籁忘却万种风情,不安的我捋闲云一寸,才知白夜如梦,白驹过隙。
我还能希求什么?盼望什么?还是每天都沉溺在自言自语的波浪里,让被欲望蚕食破败的万树之叶去殚精竭虑编织那凛冬的衣钵?
我只是,不想活得那么累而已!
为别人而活似的。可是选择权在哪?
言语的碎片被旁人听见,旁人诧异地打量着我们,这个激动的我,那个平和的我,还有个在骑自行车的我,匆匆地叫我们别言语,却不问我们为何言语。
我们所言皆是实话,却偏偏有人想叫我们闭嘴。
怎么,戳中谁的痛处了吗?还是谁会大惊失色?
荒唐的人们,可笑的世界。
在那杂乱不堪的小卧室里,我只能悄悄地哭,哭也不敢哭大声。
家人,我总不能让他们也听到我的哭声吧!
三
稍往后,远离父母家人的日子,终于可以稍大胆地哭了。
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滚烫的眼泪从心跳的中心往外流。撑开伞,伞下全是抽噎的足音,在无奈的石子间翻越。
好无能啊我,从这个视角审视,我的人生简直一败涂地。
一个心灵相对脆弱的女人,遇到一个心灵相对强大的男人,与其心心念念恐怕不如万念俱灰,尤其在男方不可靠不可控的情况下。
附属于男人,把爱情看成生活的主旋律,还不是任由人摆布,徒有一副不定的情绪。
然而哭完又如何?从懵懂的一开始,你似乎就不可避免成了我唯一的精神寄托,命中注定。
我变得,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恨不得抓破这空虚的皮囊,只可惜鳄鱼皮很硬。
而倘若这气球似的皮囊也炸裂了,碌碌的魂魄又有何归处?
唯恐高处不胜寒,我可能又要花很久的时间才能走出。
还整得躲躲藏藏,自己在知心朋友面前都不敢全部坦白!
要是他们知道了,估计都难以置信:原来那个外表冷漠的女子,还有这一出!她居然也会笑,也会动心,也会谈恋爱,也有脆弱的时候。
委实可悲,有时躺床上想想眼泪又开始不争气了。
我只是,想快乐会儿,不曾料到快乐很奢侈,幸福很短暂,我狭窄的人际圈里他占了大部分。
可他还偏偏……,让我觉得很多都是故意为之。
四
直到最近,我终于禁不住,以泪洗面,哭得眼睛都有问题了。
怎么可以冷战冷那么久,好几天,一周甚至一个月?我要主动找你,你却一副我欠你两个亿的模样,我要怎么披星戴月才能还上那一屋的两个亿加利息?
试问,这样的悲欢离合,何时才是尽头?
为何每次吵完,都是我主动找你,明明多数都错在你?你为何还偏偏觉得真理掌握在你手中、像钞票一样牢牢攥在手里?
我是哪里做的不好吗?
我是欠了你什么吗? 我是有负于你吗?
我经常彻夜未眠地自省,却发现我并没做错什么。
今早我还做了不少早点,尽管在此之前我俩冷战了有一个月。
当我苦苦央求,你的话却凝成了屋檐下的冰棱,委屈的泪水渗出来了,每一根冰棱坠落都将现实打得啪啪作响。
怕了,是真的怕了。
怕一只勤劳的蚂蚁飞速地爬过就能将你我之间的关系压断,我披着铁锈味断裂的枷锁跌到雨后的空谷还能以残败之躯醒来。
而心里却还忍不住多骂你几句:
你是推开一扇门,又想走到下一季了吧!
你是选择权很多,又准备肆无忌惮了吧!
你是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躁动了吧!
抑或埋怨秋天苦短、不温不火?
别吃惊,谁又没点脾气?我就该被你欺负吗?
我的身上还有最近被你一把推到地上的淤青,思绪的树林不复常青也无情。
我和你的关系,又何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一个咳咳唠唠,一个还蹲在花丛中将花粉撒作满天星。
距离没有产生美,倒产生了丑恶。
我没有看见凌空的羽翼,只看见了巨人手捧着个缺口的瓷碗,里面盛着最放肆的鲜血,呼啸,奔腾,践踏,一滴滴从情欲的缺口滑落,在问鼎广袤大地上最狂妄不羁的重峦叠嶂。
大概是我惯的吧!
五
而当凉风解开凉夜的青衫,这种喘不上气的暴躁却只适合一股脑儿灌在心里,凉梦煎成凉茶饮。
假如我真把那些心里话发泄于你,你会作何反应?眼睛瞪大了眼珠子像乒乓球一样掉下来,在杯盘狼藉间弹跳?
当花青的夜在宇宙的屏风里回忆疏星的笑,比起那无处安放的暴躁更怕你若隐若现的回避:我是变样了吗?
一草一木,从声音到外貌,黛青的眉毛为垂柳的青史铺上青砖,青天细雨。
我从未想过让自己具备着最美丽的容貌,看太多了漂亮女人也觉得自己长得就那样,但那时的容貌,正青春。
从一粒青涩的橘,风流云散间一层层剥开到端庄之月,再到千里之霞,层林尽染,女人的一生本应如此。
迎着不同的时节去沏不同的茶,低首是晴空下燃烧的花朵。
我欲撑开天年的细雨,让我安生于极夜的琼宇。
可是“朱颜辞镜花辞树”,谁又能阻止得了时间的洪流?
涟漪的镜面在手中破碎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的面容却在午夜的清歌中水流花开。
我已变样,你便变心,是这个逻辑吗?
还是我早已处在“内忧外患”的境地?
可是除了倚在惜墨的楼边,用那青石雕的泪水,冲洗脆弱的山河和沉静的暮霭,我又能做些什么?
也想过彻底地离开,可落叶一旦离开了树,还有别的去处吗?
也想过一了百了,或许,我不爱你,只爱这无边的深秋。可是谁又能成为以后的我的救赎,让我死心塌地?
保不齐,别人有别的让我难以容忍的缺点。
曾几何时,沧海的醇香将明月的浮生织成一件杏花雨的裳,不必沾衣而是衣。
而今俯首,秋海棠的魅影在清酒里舞过有满座的寂然,幻想过飞鸟的超然,临摹过云朵的隽永,仰望过苍穹的广博,却只剩下大地的叹息。
我也好怕我承受不起,那段终将打水漂的青春!不明不白的那么多年,连名分都没有,除我和他之外又有谁知道我们——爬过黑白的山岚,游过彩色的海洋,在压着野花的绝尘的书页,掀开隔世的页脚。
没准等关系稍稍缓和,他又回心转意了呢。
然后那个人没准要消失了。
问题是这段让人匪夷所思的关系该怎么缓和?
反正我们三中有一人肯定是要消失的。
她能消失吗?
主动怕是不能。
让她消失似乎是个很邪恶的想法,但我的想法也仅限于让她从他眼前消失。
老早以前有次,我难得强硬一次,要赶她走,他护她护得,一朵棉花掉地都要用手心接着。她更是委屈得大眼睛里撑满了小眼睛,踮起脚尖靠在他背后,搞得反倒好似破坏别人感情的是我。
而今我,借三秋桂子,把阑干拍遍,却再也不敢强硬了,一次都不敢。
硬的不行,要我来软的吗?
他却不吃我的软。
哭试试?
不,我不能哭!他会嫌我烦的。
我不能在他面前落泪,我要以一棵树的姿态,不能流露任何忧愁。
等等,他不会一怒之下玩消失吧?
因为我还是多多少少在闹,虽然态度是在柔刚之间尴尬地调和。
他若消失,我该撕开那明丽的油画,在无际的香炉里燃烧殆尽。
总之,想不出跟他决裂或者他消失之后我能做些什么。
赶紧擦干眼泪,却又觉得自己像只被人揪住双耳的兔子,投喂点胡萝卜,便又欢欣鼓舞,欢呼雀跃。
他可不能离去啊,他离去了我的生活也会被折叠成凋零之花。
物质上我从没想过在依赖他,而在精神上他却无与伦比地填充了我。
以飓风的名义,日光浅笑山影,仿佛千秋的冰雪捧起了万代的汪洋,让我尝到了生平初度的震撼,震撼之下感到绮丽。
在真傻与装傻的调和中,我召回了一个特别的我,放肆又拘谨,可爱又可恶,不为其他人所见。
我是那样的忐忑,食指伸进噪音墙的这一面,那一面是破墙而出的杂草和日趋衰败的明王朝。
让狂风去黄袍加身,暴雨又把黄花梨的椅子冲进桨声灯影的秦淮河,绝望的画舫遂沿着月光的足音逆流成孤星的诞辰。
于文字与脊梁的燃烧中吸气,再呼出一朵涅槃的云,地上全是半截枯黄的烟头,在夏花与秋叶的重逢中寂灭。
憎恶更迭的时间空间,不想被白云苍狗俘虏,最终却还能挤出千分之一的愿意,在深紫的时间藩篱里小心地栽着一树杏黄的忧愁,不知她能否开出天国最璀璨的花朵。
你大概知道,在沉舟之畔,我不会闻花的味道,花会闻我的味道,如我轻描淡写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于是我埋头在纸上画了张自画像,以一朵深色的海棠压着千万朵浅色的云。
云非欲雨而花欲雨,蠢蠢而蠕,躲在那一道朱漆大门的关门声里,听铁索断桥外的半生沉浮。
它,苏醒并沉睡着,盛开并枯萎着,希望并失望着,迷途的人们瞥见它时亦瞥不见它,于摘星的危楼掩面回首,只有香如故。
“呀,你居然叫这个。”
像呼唤字典里笔画最繁复的那个字,蝴蝶翻飞的扉页将其舔舐成天使凝想的黑洞,不断扩张着诸神的疆域。
你,居,居然,然……
仿佛一场悄无声息的焰色反应的盛宴,点着了清秀的眉眼和狂妄的袈裟,袈裟下全是生活的跳蚤。
火星子似地蹦跳,落地是旋风,腾空是云翳,散开是雨点,聚合是溪流,最终子弹般地将收缩的月球打得千疮百孔。
窸窸窣窣,朦朦胧胧,漏风的颅腔都在粘液的蛛网上颤抖,爬出来了!
啊,在这特别的日子,你们怎么能笑话我呢!
我是那么善良,浑身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这份善良与生俱来,这份善良无需任何伪装!
我浑身最大的优点就是善良!善良赋予我崭新的生命,善良赋予我全新的使命!
其实,你们一直都不懂我!
我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原谅别人,那些人应该最终会被我感化的吧!
那么,就等于我拯救了他们!把他们迅速带回正道上来了!
不必酬谢我!都是举手之劳!
然后一切会重归于好,错落的时间藩篱里静静放着两个人偶,在浓墨的花下闲敲棋子,馥郁的鸟语和清脆的花香又穿过了郑重的奇点回到原点。
我,就是新时期的救世主!至高无上,不可比拟!
对,肯定是命运安排我历经疾苦,最后才让我现出真身。
即使大雨滂沱,我要的一切都会回来,如鸟回笼!
想到这,撕开叛逆的袈裟,于默片的刑场一口气拿起千斤重的手枪,对准自己脑门。
六
你是不是刚问过我干嘛在你面前哭啊,烦不烦啊,是不是死人了啊?
我知道我是第一次杀人,当然也是最后一次,所有地底的尘土都在三千世界飞扬跋扈——
我为何要在你面前落泪。
我为何要痛彻心扉。
我为何要绝望。
我知道这也不关你什么事。
当一段关系变幻成于性不腻于爱可腻时,处于被动地位的人与奴隶无异。
我就是我,既不是动物,也没有期限。你们都给我记好了,我就是我,我不受任何人掌控,前天我还骑了辆自行车,还是新的!
稍有点想落泪,却一滴都落不了,眼泪是高空对深海的眷念。
混沌的残阳,蜿蜒的古道,我摸着狭长,狭长的眼角,听着渺远,渺远的号角,这倦怠的一天漫长得恍若一生。
我的躯壳不再重如泰山,暴晒的光阴凝固了斑斑暗红的血渍。
优柔的痛感在淋漓的快感里做最后的挣扎,能用一把刀解决的还可以加把斧头,去劈开那颠三倒四的牛头马面。
肌肤之亲与口腹之好,当然也不泾渭分明。当人们摸到比自己年轻的光滑的皮肤,俯下身,执着地顺着那个朝里的方向径直抚过,水波不兴,满地都是缎面裹着的幻想。
这罪恶的一天,早晨我在看你,中午我在看自己,晚上你在看我。
于千次回眸中的最后一次,卷起倾城的珠帘,待一朵伶仃的雪花游到额前,入骨方知天下寒香。
亲爱的,我为何要在你面前落泪?我疯了吗?
在这里,我种我想种的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风雨无阻,精心照料,她的寿命便能和人一样长,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也没必要在你面前落泪啊,反正你与我已阴阳两隔。
我遵循落叶的指引,来到这幽深的森林,弥留之际的长风将斑驳的青苔清扫干净。
静卧思量,拿着破旧的万花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看到了繁花似锦的未来。几秒后,几分钟后,几小时后,几天后,几月后,不久的未来,连我手表的指针都逸出了沉默的表盘。
再也不用想你,再也不用追你,再也不用爱你,踉踉跄跄的我已走到,这世界的屋脊!
这里,万箭的阳光穿过云的霓裳能化作剑锋上的月辉,照得我不堪的胴体慢慢恢复了元气。清闲的流年里我就这样,在初醒的山川上瘫坐着,脑门绷带上的纤尘与囚徒的光纠缠不清有烧焦的气味。
君不见,暮雪苍苍撼海魂,九泉之下一鸥鹭!
张扬的白羽在淋漓的鲜血里为河岸的碎瓷铺开繁华的大道,丑陋的蝼蚁来不及觅食便逃之夭夭。我变成这个模样,你们满意了吗?各位局内人和伟大的看官!
你们看我抖擞的羽毛,轻纱似地描过沉睡的寒水如高堂明镜的梦呓,天下缟素。我还可以,飞到万里无云,物我相忘!
这样貌似,我的寿命在以一种特别的方式延长,拉面一般,而容貌定格在安谧的那一刻。
可以再顺延百年之久,把我太多未实现的想法一一实现,比如出一本书、开个服装店、学个摄影,总之,我有充足的时间。一遍学不会,可以学第二遍;这个学完了,可以学那个。时间也是一类资本,一种资源,一笔财富,值得炫耀。
这注定是一条实现自我、制胜他人的康庄大道!
所有的兴趣爱好都可以无限制地倾注,梦想可以成真,改变一个人的命运,有没有金钱反而显得不那么重要。时间,可以创造更多财富,无论是物质上的还是精神上的。
我也无需惦记爱情,有无爱情的滋润我都能够驾驭生活,以我的能力。没有男人难不成我还活不了了?笑话!就算真有爱情要降临,我有必要带上“女朋友”或是“妻子”这样所谓正规的女性角色的标签吗,反正男人出轨远没有女人出轨骂的惨,贴上这个可怜巴巴的标签让我觉得又累又尴尬。
我还可以为这个充满噪音的世界重新制定第一道法则,拨给弱者和弱国更多的话语权,首先保证让他们经济上飞速发展,这样强弱之间可以维持相对的平衡,不会落差太大。战争不会轻易打响的,因为不存在真正有能力称霸世界的国家,连一个国家去压制另一个国家都难于上青天;某个国家联合别的国家企图破坏甚至消灭某个“小国”是不存在的,我还可以设置第二道法则,严禁组建以侵略瓜分为目的的国际军事联盟。
我唯一要牢记的就是得隐瞒我的真实年纪,可能要不停地改名,不停地换职业,不停地游走在此消彼长的日月山川间。
形影相吊是难免的,因为没法真正深交朋友。而且即便我能陪朋友过完他们的一辈子,他们却没法陪我一辈子,我知道这是属于百年的孤独,你我都是匆匆的过客。
不过好在,这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电光石闪,静水流深,都是造物主大方赠与我的。反正我没做违反自然规律的事,不会被什么台风报复。
我能,我可以,我本来,不就是……吗?
我要做的,是我自己!是……
忽然,杂乱的话音宛如被满城的秋色吸进前堂后寝的深宅大院里堆积成错落的假山。院子里的麻雀拾起蜷曲的枯叶扑棱棱飞走了,他们会淡忘这乍暖还寒的曲径通幽。
我注意到台下最前排有个女士拿起镜子在补装,开裂的镜子里有最扭曲的面目,滴溜溜的眼珠挂在长发上挤走了饥肠的星。
我感觉嗓子有点哑了,还很堵,像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蛮力堵住了,似乎还得了炎症。
我该如何详细阐述,这以后的打算?
不对啊,我不会,失语了吧?
手心的一滴汗水掉到话筒上,融化了大厅内浑浊的空气。
众生瞠目结舌,活像在看一个怪物,疯子,病人。
很快下面开始有嘘声和不满,伴随着瓜子和瓜皮飞到光怪陆离的天花板上。
算了,还是先从演讲台上下来吧。
有点累,想骑上车回趟家,睡个觉。
已经好久没好好睡觉了,不知怎的就睡不着。
七
外面,汽车刺耳的喇叭声搅拌着冒泡的脑液潜入蛛网的犄角旮旯。
怎么办呢,我想故乡了,想家了,想那温热的床榻上扑朔迷离的香气,在未央的夜里横斜成一曲洞箫。
一个人,一张床,一整夜,未尝不也是个故事。
咦,奇怪了,旁边的海棠怎么变了色。
沿着吟风的枝,叹雪的叶,到咏月的花,渐渐嬗变成了她不曾拥有的最秀丽的颜色,濯得细雨鱼儿出。
对了,你们看好,我要骑了哦——
当暑气渐消,当白天渐短,当人们对夏天的意识渐渐模糊不再追求感官的刺激时,一身旗袍的秋天便从情感的旋转楼梯走下了,肩头飘过一片古铜色的凝重。
难不成是要祭奠什么吗?
唯有彷徨,唯有困惑,唯有恍惚,在唇齿间咀嚼空城的况味;莫回首,这片簌簌的凝重又在坍塌的鼻梁上拂过天蓝的轻盈。
最后,当夜幕降临,撕开暗淡的油画,摸着锃亮的手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鸦片香的疏影里还个瘦高的寡妇在温存的病榻玉体横陈,手上全是誓言的疮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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