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成都之后一直生活在一个合租屋里,房子被一个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头子隔成8个房间,分别租给了8个租户。房东最大的爱好就是晒太阳喝茶打麻将,然后每个月固定的日子提着钥匙出现在客厅收租子。他说喜欢收一塌一塌票子的感觉。
我们8个租户之间彼此都很陌生,很少打招呼,即便在楼下超市遇到也只会换来一个客套的微笑。
所以,即便作为这座房子里最早的租户,我也不认得此刻租住在这里的十几个人,甚至我都搞不清楚这里到底住了有多少人!
不过,当然要除了他。
他是后来才搬来的,具体什么时候搬来的不知道。不过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厨房每天都会在六七点钟叮叮咣咣响起来,我就知道是3号房的他又在做饭等她女友了。他是唯一每天都做饭的租客,不知道是因为厨房资源紧张还是大家的都懒的缘故,周一至周五大家都很步调一致地点外卖,大概每隔十分钟就听到外卖小哥一趟一趟地敲响1002的大门。
那一次,在他做完晚饭以后我兴致盎然地准备煮一碗豪华鸡蛋面的时候,他围在灶台边忽然转过头问我,兄弟,要不一起吃?
我楞了一秒钟说,好啊。
之后我们就认识了。他是泸州人,学的是计算机,去年毕业于本地一个不知名的大学,毕业后在软件园里找了份写程序的差事,也就是传说中的码农。他也确实具备了码农的所有气质,格子衫、双肩包,剃不干净的胡须和一头有点油腻的头发!
他有个女朋友,就是那个每天都做饭要等的女生。女生的个子身材和脸蛋都不是引人注目的那类,但很耐看,讲起话来露出两颗虎牙,看着就很喜庆。后来久了我才知道女生在念大四,是矮他两届的师妹。
防火防盗防师兄,可是她没防住。
那段时间女生白天实习晚上准备考研,男生白天工作,晚上为女生煮饭以及倾力提供可供女生安心学习的环境。
有了这一顿饭的交情,我们自然就成了——朋友。
之后我们经常一起吃饭。或者他借我一点盐巴我借他两颗土豆,亦或是我会给在夏天的夜里给他两块冰镇西瓜,他又隔天回敬给我几串紫色的葡萄。我们保持着不远不近又恰到好处的距离。这样的距离往往是成年人的交际所权衡出的恰当的分寸感,身处异地的我们都需要一份这样的亲近感。
不过那小子有些傻,元旦的前一天晚上,我们决计要为即将到来的新年纪念一翻,所以两家人决定掏出老本大餐一顿,我把从老家带来的腊猪蹄子也搬了出来,他又去超市买了虾和肉,四个人做了六个热的凉的以及一大锅蹄子汤。
不过就在我们喝的正欢的时候老头子房东忽然出现在了客厅。我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个电烤火器,笑脸盈盈地跟我们招呼着,我就知道完了,他又是来逮违规使用烤火器的。
每年冬天一到他就会突击到每个房间里搞检查,美其名曰怕引发火灾事故,可我们当然还知道另一个心知肚明的原因是冬天的用电量特别大,大得他腰子疼。他就跟所有的资本家一样,纯粹是想减少电费支出(电费包含在房租里面)。当然大多数斗智斗勇的时候他都斗不过那些年轻的租客,所以往往无功而返。
那天老头子绕过我们穿过客厅径直朝里走,挨家挨户噼里啪啦砸门,我悬着的心终于如释重负松了下来,正在我庆幸躲过一劫的时候,那小子居然冲进卧室提着那个供他们小两口取暖的小太阳塞到了老头子手里,还一个劲儿略带歉意地跟老头子陪笑说,先前不知道有规定,所以自作主张地买了,现在将功补过,主动上缴!
为他大义凛然的骚操作,我们奚落了他一晚上,说没见过这么实诚的,是不是房东的内应啊。说着说着他长着两颗虎牙的女朋友出来解围说,他就是那个德行,傻里傻气,有些可爱。
不过后来倒是应证了这一点,有一次他把房东劣质的衣柜弄坏了,我说你找个锤子钉起来就好啦!他说不行的哦!
之后竟然主动打电话跟房东说要赔偿,老头子跑过来瞅了一眼大发慈悲说,算了!那小子说,这怎么可以!
如若不是亲眼看到,一定不晓得这世上还有这么傻且固执的人,他的脑子里到底安放了一个怎样腐朽的价值观呢。
不过对于工作,他倒是很认真,一丝不苟,认真到极致!大概就是连那种我们内心操了三千遍祖宗的领导也会喜欢的好员工。
元旦之后的一个月他参加了项目组组长的竞选,于是每天夜里守在客厅熬夜写PPT,认真分析每一个数字,产品的每一个优缺点,然后画出好看图表。
第二年的春天再见时他说今天不煮了,请你吃楼下的大排档,因为年度优秀员工奖励了2000块钱。
我说,何必这么客气。
他推着我说,写PPT的时候有你一份功劳,去不去,我还想跟你学学Excel呢!
我想他这么固执大概不会给我拒绝的机会,于是说好吧。
不仅如此,后来他真的竞选上了项目组长的位置。
那时候忽然想到了我,一直自诩上进却在那段时间没了方向,写作找不到灵感,每天缩在出租屋里,拒绝社交日复一日没有丝毫改变,却幻想出一个虚幻的梦想。
那是每个人都会有的一种迷茫和慌乱。
后来天气渐渐转暖,有一天他忽然跟我说要走了,那个当年骗来的虎牙师妹考上了华师大的研究生。我说,你赚啦,骗了个学霸!他欢快地说,是啊是啊,学渣赚钱养学霸,经典的电视剧桥段。
后来他们就走了,把一些带不走的锅碗瓢盆都留给了我,还送给我两个音响,说相逢就是缘!
走的时候我没有送他们,某个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了,一连很多天六七点的厨房也没有乒乒乓乓的响声,我就知道他们已经走了,此时此刻在祖国最东边的那个国际化大都市里。
房子空了出来,后来的有一天不经意间推门而入,首先印入眼帘的是墙上贴满的黄色的标签纸,纸上歪歪斜斜留下很丑陋的字迹,比如:明天学习thinkingJava,下个星期看完oracle数据库,6:00起床、11:00睡觉,每天20个英文单词,学习吉他……。
我站在床边,透过那些小小的纸条我仿佛看见了那个憨憨的的程序员低头敲代码的样子,那个两颗虎牙的女生咬笔背英语单词的样子,还有他们一边谈弹吉唱歌的样子……
我关上门,小偷一般仓惶地退了出来,仿佛怕打扰到那两个心怀梦想的年轻人。
虽然我连他的名字都忘了,不过我也就此找到了人生的新方向,我也相信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相逢即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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