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在亲戚乔迁新居的酒席上,我又见到了从前单位上的一些同事,那些熟悉的笑脸让我倍感亲切,也让我的思绪一下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十几年前,我们那家有着光荣历史的国有企业处在风雨飘摇中,最终走到了它的尽头。何去何从,工人们一下变得迷惘起来。我们把青春和一腔热血奉献在了这里,曾经无数次憧憬着在这儿奋斗一辈子,直至光荣退休。然而有谁能想到,世事沉浮,命运多舛,人到中年,我却面临着失业的窘境。
当时对我来说其实有两条路可走:留在老单位或到新公司。其时,老单位已宣布破产改制,原来的财务厂长组建了一家名为昌兴的私企继续运营,留用了一部分老单位的员工。新公司取名裕丰,同样是由老单位的另一位领导组建。两家企业相距了十几公里,相较于昌兴公司,裕丰公司更偏远一些。不过那时裕丰公司与省城的一家集团公司合作,资金雄厚,更显财大气粗。昌兴公司离县城更近,人缘关系也更熟络一些,但薪资待遇一般。经过再三权衡,我最终选择去了裕丰公司。
这些年来,我的工作一度屡遭不顺,以前的领导对我抛来橄榄枝,三番五次邀请我回去工作,然而我终究不为所动,毅然留在了裕丰公司。今天我并没有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感到后悔。我常想,人生没有假设,既然选择了,便只顾一路风雨兼程。
酒桌上福林、世强、李辉都是过去的老同事,一晃大家彼此已有多年未曾谋面。聊起各自的处境,几个人免不了唏嘘叹惋一番。光阴荏苒,福林和李辉的鬓角已平添一绺白发;世强年纪要小一些,看上去白白净净,仍是帅锅一枚,似乎找不到岁月在他容颜上留下的痕迹。曾经的劳模已然成为企业的骨干与中坚,蒿子成为生产副总,福林担任了安环部长,良子成了车间主任……一切刚刚好,在人生的壮年,他们迎来事业的巅峰。
人生有多少事情难以预料啊!当年昌兴公司组建之初,生产设备简陋,厂房低矮陈旧,但依然在夹缝中艰难地成长起来。许多大山里走出来的农民,放下锄头,拿起扳手,遥身一变,成了工厂里的工人。这在老单位里员工眼里是颇有几分看不上的,毕竟一些人仍沉浸在作为国企职工的优越与自豪中。
老季,一位从另一家国企来到昌兴的老者,他带来了从前企业管理的经验。因为裙带关系,他得到了董事长的重用与信任。这些年他的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即使年事已高,仍不知疲倦地工作在一线。去年的一场大病意外夺走了老季的生命,这位可敬的老人终于像风一样走了。
老周,昌兴发展史上绕不开的一位奠基者,当年正是因为他带来的先进工艺技术,才使公司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巍然屹立不倒。岁月不饶人,年近古稀、功勋卓著的老周前两年也终于黯然离去,回归故里,歆享天伦之乐去了。
江山代有新人出,老一辈走了,一批年轻人又顶了上来。我参加工作时,有几位年轻人那时候只是个孩子,如今早已大学毕业,进到昌兴公司的关键部门,成为企业发展的新鲜血液。一位满脸笑意的年轻人起身来给我敬酒,将我恍惚的思绪又拉回到现实中来。
哦,多么熟悉的面孔!我却一时想不起来他是谁。世强提醒我说,你连他也不认识了?他是当年住在你们家竹林后面的老蒋的儿子呀!也难怪,那时他还是细伢崽呀!世强这么一说,我终于如醍醐灌顶般想起来了。
古人言,日月如梭,光阴似箭,真是一点不错呀!少年时光,我总以为余生漫漫无疆,那些年纪大的人在我眼里,恰如梁启超在《少年中国说》里提到的那样,“彼老朽者何所道?彼与世界作别之日不远矣!”而今的我不正一步步走向当年我眼中的“彼老朽者”的行列吗,这是怎样的一种讽刺与悲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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