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魇

文/冬月之恋

酒魇

刚刚开完在市里的产品贸易洽谈会的时候，天色已晚，城市的街灯次第亮起来。工作了一天的高厂长和他的团队这时候才感到饥肠辘辘了，他们走进了一家名为“喜相逢”的湘味土菜馆。

高厂长一行人中，除了公司的几位中层管理人员，还有两位来自保险公司的客户代表——小马和小芹，两人都是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男青年小马高大帅气，显得成熟而健谈；女青年小芹娇小文静，脸上常常笑眯眯的，穿着打扮让人一眼看出就像是一个刚出校门不久的学生，她是今天这群人中唯一的女性。

服务员过来，大家开始点菜，很快热气腾腾的菜肴便上了一桌子。高厂长端起酒杯，首先向大家敬酒。他说:“这次的产品洽谈会开得很成功，我们收获很大。感谢大家为公司所作的贡献！为了我们共同的事业，干杯！” 一时之间酒桌上笑语喧哗，人们相互间开始频频敬酒。

觥斛交错之间，小马冲小芹 递了个眼色，两人站了起来，小马说:“各位领导，感谢大家对我们工作的鼎力支持！我和小芹代表公司，谢谢大家！”说完两个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小琴一个人要了一瓶精装的红酒，两杯酒下肚，两腮现出一片酡红。高厂长笑呵呵地看着微蹙着眉头抿了抿嘴巴的小芹，兀自轻轻地抚掌，说:“小芹真是好酒量啊，巾帼不让须眉！来，快吃点菜！”

小马看了一眼同伴说:“高厂长好眼力！她呀，还真有些酒量哩！我都喝不过她。”

小芹剜了眼小马，嗔道：“你不帮我倒也罢了，还在这揭我的底儿，合着外人一起来欺负我！”

小马笑道：“芹妹 ，你错了，在座的诸位可不是外人，他们可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

“美女，你说错话了，罚酒一杯！”三十多岁的刘主任忽然来了兴致，尖着嗓子说。

“我一个人喝哪成呢？要喝你陪我一起喝好了！”小琴杏眼圆睁，带着挑衅的神态看定刘主任的脸，她刚才也自觉失言，这会儿有转移目标的意思。

“可不是吗？你就找他喝！他的酒量不行，把他灌醉了……” 圆脸、秃顶略显富态的张科长说。

小芹浅笑宴宴，很快将一杯酒喝下肚，众人一起鼓掌。刘主任自是不甘示弱，他捏着酒杯，一边目不斜视地看着年轻的女客户代表，一边将一杯白酒喝完。

酒席来到高潮。这时候，张科长擎起酒杯和小芹喝酒，之前，他与一桌人挨个地喝，现在看上去很自然地转到了小芹的名下，本来以他的年纪，应该是小芹向他敬酒才是。

“美女！”他喊道，关于怎么称呼眼前这位同自己的女儿年龄相仿的女孩，张科长内心颇踌躇了一番，但很快还是找到了自认为时髦的这个字眼，接着说：“我们喝一杯！”

小芹站起来，说声“谢谢”，嘴唇贴在酒杯上啜饮，像一只突然闯入一条清澈小溪里的小兽。

张科长满意地哈哈大笑，这边挨着小马坐的司机小李忽然显得有些担心，他压低了声音问小马:“你们这位女孩没事吧？ ——我看她像是有些醉了！”小马一笑，单掌抚在嘴唇边，低声神秘地说：“放心吧！这妞才能喝哩，——昨天我们在外面陪客，光白酒她一个人就喝了差不多一斤哩！”小李面露惊讶之色，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那边小芹却只和刘主任喝酒，转眼她手中的红酒已喝了大半。刘主任平时本来不胜酒力，三杯白酒下肚，脸已然红了。他是个极爱面子的人，这种场合，哪能轻易输给一个女孩呢？虽然有些醉意阑珊，他仍大着舌头说：“来，小妹！别喝红酒了。红酒味儿淡，喝白酒！”

“酒喝杂了，那样会醉的！”小芹忸怩着说，但还是给自己满斟了一杯白酒。

“这就对了嘛！放心吧，醉了大哥送你回家。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大哥先喝了。”刘主任拍着胸脯，一时豪气干云。

小芹微笑着，轻抬玉臂，将一杯白酒一口喝下。众人又拍手叫好。

张科长笑着对小芹说：“你看，刘主任已经醉了，你再与他喝两杯，他今天一定就要趴下了！”

小芹咯咯笑着，重新给刘主任加满了一杯酒，接着又给自己的杯子添满。席间有人喊两人喝“交杯酒”，小芹也不生气，端起刘主任的酒杯就将酒喝了，刘主任见了，也只得将她酒杯里的酒喝下。就这样两人你来我往，竟又各自喝下了四、五杯酒。这时候，一个女服务员过来，小芹同她耳语了几句，转身离开了酒桌。小马知她上洗手间去，也不多问。

席间一直没说话的秦主任点燃一枝烟，有些感慨地对身旁的高厂长说：“这丫头才出茅庐，还是社会阅历浅了点，旁人都这么与她喝，只怕她早就醉啰！”

高厂长笑而不语，只是微微地点头。

坐在刘主任和小芹中间的袁秘书见小芹不在，大吐苦水，他对刘主任自嘲道：“我今天算是坐错了地儿，早知如此，应该让你俩坐在一块儿才对！”

刘主任此刻已有了几分醉意，借坡下驴地“桀桀”一笑道：“本来就是，你还好意思说？我同美女聊天，有你这电线杆子在中间杵着，人家说点悄悄话也不方便！”

袁秘书听了，也不反驳，只是兀自苦笑。

“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才是，要不是我极力撮合，人家女孩能找你喝酒？”张科长一脸得意地说。

“呃，我……都被你……害惨了！你现在还来笑话我！”刘主任打着酒嗝说。

“不是我扫大家的兴啊！”高厂长忽然正色道：“大家酒要喝好，可不能喝醉喝倒啰，新修改的法规大家也知道，如果我们当中有人因为喝酒出了事，在座的诸位一个也脱不了干系的。欸，小马，你那同事小姑娘怎么还没来？别是喝醉了吧！”

小马刚要解释，却见小芹已经回来了，便不再说什么了。

大家再看那小芹时，虽然她脸上一片绯霞色，却步态轻盈，并无醉酒踉跄之态，不觉有些纳罕称奇。小芹坐定，又跟刘主任喝了一杯酒，再去倒酒时，却发现酒瓶已空了。因为有刚才高厂长的一番话，秦主任和张科长连忙说:“好了，再别开酒了！大家吃点饭吧！”

酒席结束的时候，外边的夜色更浓了。小马和小芹独自离开，高厂长他们则坐上来时的那辆“金杯”车回去。酒足饭饱，车上的几个人都显得有些亢奋，话题很快聊到了刚刚结束的这场饭局。

“刘主任今天艳福不浅呐！可惜没将那女孩喝醉！”张科长调侃地说。

“是呀，看来我还是有些女人缘的！”醉眼朦胧中，刘主任自鸣得意地说：“嗤，你们没看见，她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回去一定会吐的！”

“人家上洗手间早吐过了，倒是你喝得差不多了！”秦主任不以为然地说。

“我说呢！”刘主任恍然大悟似地：“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能喝呢？嗯，有点意思！”

“瞧你那德性，见着女人就分不清北了！”袁秘书幽幽地说：“没品位！这种角色还真入不了我的眼，想想我上大学的时候……”

刘主任只是“嘿嘿”地笑，他还沉浸在酒桌上的那种美妙气氛中。

“我上大学的时候，班上的最漂亮的两个女生一左一右就挨着我坐。哦，你问怎样漂亮？这么说吧！一个是如杨贵妃丰腴型的，一个是如赵飞燕温婉小家碧玉型的。这么两个漂亮的胚子成天围着我转，给我送零嘴儿带好吃的，可我竟没动心过！想想那时人真够傻的！”袁秘书无限感慨地说。

“咳！你那时候还没发育成熟，哪懂得要女人呀？”秦主任调侃说。接着他向大家讲起他的一段往事:“我年轻的时候曾经辜负过一个女人，那时我下放到一个农村，和当地村支书的女儿相恋了。虽然我们彼此爱得很深，但是返城的时候，我母亲坚决反对我娶一位农村姑娘，最后我还是抛弃了她！“秦主任显得有些愧疚而伤感。

“后来那姑娘怎么样了呢？你们现在还有联系吗？”袁秘书感兴趣地问。

“听说她后来到城里来找过我两次，可我没见她，再后来她们家搬离了那个村子，我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说着说着的时候，秦主任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你呀！没看出来还是个陈世美！”刘主任卷着舌头笑着打趣道。

流动的城市的夜色里，车窗外的景色溢彩流波，车内的气氛轻松而活跃，连司机小李也惬意地吹起了口哨，他支楞着耳朵听着大家的谈话，感觉新奇而刺激。酒精的作用真是美妙啊！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大家才会将平时那些不为外人道的心中的秘密倾诉出来，没有龃龉，不设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