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没想过会失去
此刻已永远的失去
来不及好好的做个道别
时间只会霸道的给人拒绝
——莫文蔚·《时间里的飞人》
1.
老父亲的葬礼,在3月26日下午,答谢完所有帮忙的族人、乡邻之后,终于全部结束。
喧嚣了七天,终于能安安静静对着老父亲的遗像发会儿呆。
这时候,真是百味杂陈。
有追忆,有感伤,有凄楚。
但最多的,还是不舍和思念。
每晚,老母亲总让我回卧室睡,但我总倒在客厅里老父亲最喜欢的长榻上。
灯光熄灭,对着两支红烛和父亲的遗像,在摇曳的影子和盘香燃起的袅袅烟雾里,试图感受他的笑容和温度。
2.
北岛在随笔集《青灯》里说,——人在的时候,总以为有机会,其实人生就是减法,见一面,就少一面。
年轻的时候,对父母总怀着一丝反叛和怨恨,哪里顾得上去想,这父子一场,原本就是减法呢。
及至人近中年,却远隔千里,整日为生计(或所谓“事业)四处奔波,又哪里能时时和父母做一场加法呢。
待到真正失去,这场加减法却比想象中,更让人痛彻心扉。
去年刚失去父亲的学长,在微信里给我留言说,“你我以后都没有爸爸可以叫了”。
如此直白的一句,竟让人热泪盈眶。
我回复他说:千里奔丧,待扶棺痛哭流涕之时,方才明白,自己已经成了没有了父亲的孩子。真是锥心刺骨之痛……
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这种痛苦又只能由我们自己独力承担。
逝者已矣,唯有生者坚强。
3.
葬礼虽然结束,但这一年里追思先人的仪(规)式(矩),还需持续到百日。
遗像捧回家后,需放置在厅堂最显眼之处。
燃两只大烛,供一杯酒、一杯茶,三碗“献饭”和三双筷子,中间一只香炉。
祭奠的人,点一支或三支线香。
这类似于一个小型的灵桌。
香续不灭,持续至七七纸方息。
老母亲说,灰烬不可随意倾倒,需收集起来,同每七日或百日纸的灰烬,和(huo)在一起。
为防线香夜间熄灭,无人及时续香,每晚我们就点起大卷的盘香。
每次续线香,都需躬身,行礼,磕头。
磕头需磕四个,因为“神三鬼四”,——这又是规矩。
我每次磕头,都会磕十二个头。
另八个,是代表你和你妈妈。
4.
逝者入土后三天,最重要的仪(规)式(矩)是悬门纸,和所谓的“百福纸”(这是一个我听不懂,也没法正确书写的名词)。
每天天黑后,我和诸位亲堂兄弟姐妹、嫂子、侄儿侄女,头戴孝帽,身着孝衫,在家附近燃烧纸钱,祭奠父亲。
这种情形需要持续三天,但每天的地点会离家越来越远。
他们说,这是送别的寓意。
我理解的另一重寓意是,逝者不要恋家,早日往生净土。
每每想到此处,感觉自己的心,就像一根线,被逝去的人牵着,越走越远。
你不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若有来生,我和他是否还会再相见。
朋友发来微信,让提供下父亲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他可帮忙在寺庙里供一个牌位,以祈愿逝者往生净土。
我在家里抄写下《波若波罗蜜多心经》,愿能助我的父亲,“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5.
“百福纸”,则是一个比悬门纸更让人悲伤的仪式。
入土三天后,孝子贤孙们凌晨四点就需出发,前往墓地抷新土,烧纸钱。
到达坟茔,彼此不能交谈,离开时不得回头。
那日凌晨,我们开车上山。
住在附近的两位堂哥,一早就手持铁锨,等在那里。
我们燃起纸钱,倾洒白酒、茶水。
他们便开始翻起新土,抷在坟茔四周的地埂上。
此时接近黎明,夜色如墨。
高原荒野之中,几个白衣孝子跪在一堆忽明忽暗的纸火前,偶尔传来几声相和的犬吠,显得格外的凄凉。
下山的时候,我没有回头。
6.
老父亲入土之日,已是第七天,所以头七纸就不用再单独烧了。
接下来单数的七天纸,便需烧纸,比如三七纸,五七纸。
持续至七七四十九日,也就是所谓的“七七纸”。
再之后,便是百日纸。
我想着老母亲孤单,再多陪几天返程……
这样繁复的仪式,逝者应该安息了吧……
我的老父亲身前最喜简单,儿子们这样做,也不知道他在泉下是否会介怀。
7.
孩子,每每想到,若有一天,你也要面对和我一样的情形,我便生出更多的不忍。
听我的,孩子。我们将要分离的那一天,请记得我的嘱托:一切从简。
简单,才会让我欢喜。
或许,简单,也会减轻你的痛楚。
不要请阴阳先生,无需任何繁复的丧仪。
请一定记得,不要被世俗绑架,不要被任何人、任何言辞、任何所谓的传统或者规矩绑架。
在我无法做决定的时刻,你有权利为我做任何决定。
因为,你是我的女儿。
海葬,或者树葬,都是我喜欢的方式。
这种唯物的方式,可能会实现我们唯心的愿望:安息,轮回,转世,往生净土。
你的记忆和怀念,足以让我们在这个世间的缘分,以及另一个世界的我,永生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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