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流年,并不由人做主。
譬如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譬如英雄当年金戈铁马,到老确尚能饭否?譬如美人昔日闭月羞花,到头只留空恨,白头搔更短。世间最残酷和不能自主的事,其实归根到底都是时间的事。譬如李宗盛,台湾一代音乐宗师,想当初满头青丝,在时间面前,虽不见中部崛起,小腹微凸,但终究乌发成白丝,颌下沾白霜。时间的巨流,没有在他头顶冲出个地中海,也在额头留下了一湾浅浅的海湾。譬如他亲自谱曲而又亲自演唱的哪一首歌——《山丘》,虽然歌词句句精辟,但早已不是九零、零零的菜。
岁月是把杀猪刀,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却把流年抛。
幸好,杀猪之后,还剩下了肉;幸好,樱桃红了,芭蕉黄了,还留下了《山丘》——这一首老男人演唱的,关于老男人的歌。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还没能晓得,就快要老了,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平淡的叙述,又字字珠玑,精辟而又冷静地剖析一个老男人和一群老男人的心境。只一句,也足够给一群老男人一记闷棍,针针见血地刺进曾经以为坚硬的心脏里,让人无处遁形,无处躲藏——原来,一群老男人是这么幸运,从未晓得自己老去,“望着大河弯弯,终于敢放胆;嘻皮笑脸,面对人生的难”;一群老男人又如此地悲哀,从未成熟,而又不以意志为转移地老去,“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把自己先搞丢;越过山丘 才发现无人等候。”
宗盛果然是老了,就像你我一样,正在时间虫洞之中,无辜而又无奈地接受岁月的尘埃赐予的皱纹、沧桑。但毕竟年轻过,曾经,他是在台上意气风发地唱着《阿宗三件事》青年,我们是在茵茵球场上弯腰射门的足球小子;曾经,他是爱徒张艾嘉演唱《爱的代价》时口中的“小李子”,我们是翻墙打架血气方刚老师眼中的调皮仔;曾经,他轰轰烈烈爱过林忆莲而又让《爱已成往事》,我们也曾白衣飘飘的女子一见钟情最终宛若路人。于是,不服老。于是,他“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他认为“让人轻轻地唱着 淡淡地记着,就算终于忘了,也值了。”于是,我们“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无知地索求,羞耻于求救,不知疲倦地翻越,每一个山丘。”每个老男人的心中,都会藏着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老人与海》,李宗盛把海明威征服鲨鱼,换成了他能驾驭的或者不能驾驭的唱歌、作词、作曲,而我们,却把凶险的大海,换成了人生旅途中不得不爬的也急于证明自己能爬得上的一座又一座的山峰。
幸好有这点,李宗盛才保持了他的自省和天真。眼见嬉皮笑脸叹人生无常,却精到而不毒辣,眼见他脸上有了风霜,而神情却依旧地酣淳。时光是把杀猪刀,其实,刀,可以杀猪,也可以刮骨疗伤。无疑,李宗盛的刀,是用来刮骨疗伤的,剔除了心胸的狭窄与偏见,刮掉了心境的浮躁与世俗,割掉了嗔、贪、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他,一个老男人,才会成长为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虽然,有些时候,他看起来永远像一个长不大的男孩。可大多数人将时光这把杀猪刀仅用来杀猪,结果,山是翻越了,老子天下第一的豪情壮志也有了,只是,多数人“就把自己先搞丢”了。
世间最悲哀的事,并不是“英雄末路,美人迟暮”,而是不知道“英雄末路,美人迟暮”。知道了,英雄一定会激流勇退;知道了,美人也会知道,自己花容月貌时,一定要付如意郎君意,这样,迟暮才有郎怜,有君爱。两千多年前西施,无疑是个明白人,她知道趁自己有着闭月羞花的美丽之时,成范蠡之爱,驾扁舟,荡太湖,终成中国四大美女幸福指数最高的一位。可惜,男人领会总会迟钝一些,譬如李宗盛,老了,还写歌,还是一群老男人会听的歌曲,好像他不懂“江山带有才人出”道理。譬如像我这样的老男人,很多还认为自己年轻着,住着一颗不肯心甘情愿的认输的心——其实,自己已经老了。
老了就老了吧!只是不要把自己搞丢。像李宗盛一样迟钝也好,毕竟大多数老男人不是英雄,可能只有在末路时才能当上英雄。世间大多数的事情都是相悖的——就像世间流年,不由人做主,可以由自己做主。
听歌:
山丘
作词:李宗盛 作曲:李宗盛
演唱:李宗盛
想说却还没说的 还很多
攒着是因为想写成歌
让人轻轻地唱着 淡淡地记着
就算终于忘了 也值了
说不定我一生涓滴意念
侥幸汇成河
然后我俩各自一端
望着大河弯弯 终于敢放胆
嘻皮笑脸 面对 人生的难
也许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 就快要老了
尽管心里活着的还是那个年轻人
因为不安而频频回首
无知地索求 羞耻于求救
不知疲倦地翻越 每一个山丘
越过山丘 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 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
就把自己先搞丢
越过山丘 才发现无人等候
喋喋不休 再也唤不回温柔
为何记不得上一次是谁给的拥抱
在什么时候
我没有刻意隐藏 也无意让你感伤
多少次我们无醉不欢
咒骂人生太短 唏嘘相见恨晚
让女人把妆哭花了 也不管
遗憾我们从未成熟
还没能晓得 就已经老了
尽力却仍不明白
身边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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