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泡饭

   

      前几天朋友聚餐，酒喝完了，喊服务员上主食。

      “菜泡饭吧，口味吃坏了，白饭没味道了。”席间一位经常在外应酬的奶爸说道。不一会儿，菜泡饭上上来，清清的菜叶，雪白的米粒，做得很是地道。

      我忽而想起，家里的菜泡饭来。

      从营养学上来说，菜泡饭不是那么健康的一种吃法，一来饭是剩的不新鲜，二来，汤汤水水的，人吃起来容易囫囵吞枣，不利于消化。小时候我吃过很多次菜泡饭，那个年头，家里并不宽裕，剩饭舍不得倒，下顿再吃时，最简单省事的方法，便是菜泡饭了。

      剩饭倒点水，在锅里煮开，加点青菜，滴两滴香油，洒点盐、葱花，就可以了，简单又快捷的一餐，还能解决剩饭的问题，一举多得。有时候中午饭煮得多了剩下，妈妈就会在傍晚间喊我：“丫头，晚上吃菜汤饭行不？”——我们那里将菜泡饭都说成菜汤饭。

      孩提时的我很喜欢菜泡饭这个吃法，小孩子的嘴约莫着是不喜欢寡淡的东西，喜欢吃有味道的食物，每次听到要吃菜泡饭，我都会大声回应：“好哦好哦，太好了！”

      再等我玩得满头大汗回家，香喷喷的菜泡饭已经摆在桌上了，急不可耐地拿筷子就吃，“洗手洗手，脏小孩！”妈妈打掉我小手抓起的筷子，我只得悻悻地先去洗手。

      我那聪慧的老妈为了让我吃得健康，都会在做菜泡饭的时候有所创新：搁点儿肉末，放点蘑菇，或者切点碎的胡萝卜粒。我狼吞虎咽，吸溜吸溜能吃两大碗，也不用就菜，香喷喷的一碗饭菜俱全，妈妈也倒乐意这么喂我，省事，而且也不用苦口婆心逼我吃我不爱吃的青菜了，因为菜泡饭里一股脑儿地都放了。

      现在想来，菜泡饭确实不利于消化，因为记忆里每次吃菜泡饭我都不怎么咀嚼，就那么下肚了，好在小孩子消化功能好，也没感觉有什么不适，反正每次都吃得很欢快，然后期待着下次爸妈再一失手把饭给煮多了，这样就有剩饭可以吃菜泡饭了，因为没有剩饭的时候，是几乎不会来现煮一锅饭专门做菜泡饭的。

      后来读高中，我和爸爸辗转到县城，妈妈一个人在老家，爸爸没空照顾我，于是我自己学会了自创版“菜泡饭”——把中午吃剩的菜和饭一股脑儿地往锅里一倒，一搅和，一锅大杂烩，便是我每天的晚餐了。后来，爸爸中午做饭便刻意多做一些，让我晚上自己在家吃，但又担心我营养不够，于是抽时间教会了我西红柿炒蛋、炒青菜等等简易的菜肴，那段时间的菜泡饭里的“菜”对我来说，五花八门，有中午剩的红烧肉，或者清炒茄子、藕片等，甚至中午吃剩的外面买来的烤鸭……我吃的是时而大荤，时而全素，倒也不挑，剩啥泡啥，因为方便简单，而且，青春期的饭量，经历过的人都懂的。

      高考体检的时候，我118斤，各项指标合格得很，我不知道是不是有那么多顿菜泡饭的功劳？

      大学毕业，一个人工作，我才真正开始学着照顾自己。一切从新开始的豪情壮志让我在工作之余撸起袖子开始学烹饪。“菜泡饭？不行，那是菜鸟级别的。”我扬言要成为举得起笔杆子、挥得动锅铲子的新时代全能女性。于是我在自己租来的小屋子里各种倒腾，让爸妈和闺蜜做小白鼠，品尝我的各种杰作。因为工作忙，回家的次数减少，每回回家，爸妈都会准备点我爱吃的菜，烧得还很精致，不会拿菜泡饭打发我了，他们年纪渐渐增长，也开始学习养生，每顿饭都吃得不多，也很久都不吃剩饭了。

      现在倒也奇怪了，反倒喜欢吃白米饭、白馒头，煮面条都不喜欢加盐，仿佛吃多了外面稀奇古怪的味道，更喜欢一尘不染的、原味的食物了，而且，也会主动去多吃青菜，已经不用妈妈再把青菜掺和到饭里迷惑我吃下去了。

      今年过年，家里来客人，我们那边待客的传统是，客人来家里，饭锅里的饭只能多不能少，否则就是怠慢了客人。于是家里过年时剩了不少次饭，一天客人走后，妈妈说：“咦，我们今晚吃菜汤饭好不好？”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回到了儿时，在那间平房老屋里，妈妈隔着院子朝我喊的样子，想起曾经年轻美丽没有一根白发的妈妈，我竟有些恍惚。

      “好啊，好久没吃了呢，要吃要吃，多放些青菜。”我欣然同意。

      那晚我们三头对头一起吸溜着一锅喷香的菜泡饭，晶莹剔透的菜汤，拌着雪白的饭粒，简单却美味。日子好了，我们不怎么吃剩饭了，外面买来的各色美食也比菜泡饭要高档得多，可唯独是家里的菜泡饭让我觉得满足和幸福，让我怀念起小时候清贫却无邪的时光，以及妈妈给我的菜泡饭里加的各种“料”，那都是她对我细腻的爱，以及生活的智慧。

      早晨出门我回头交代了一句：“中午你们俩多煮点米饭，吃不完剩的留给我晚上吃。”

      “干嘛？”妈妈很诧异。

      “我晚上回来吃菜泡饭！”我狡黠一笑，带上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