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星光（一）
第一章 老街画室
01
老街，街面不太。几十家店铺和房舍鳞次栉比地紧挨着，青砖黛瓦，飞檐重叠，宽宽的石板路上行人稀疏。老屋门口席地而坐的老人晒着暖阳小憩酣眠，时间仿佛就此静止。几株绿植则从门口的古井中探出头来，给老街增添了几分生机。在生活在大城市的安心看来，老街的每一个角落都是一幅古朴的风景画。
安心穿着及踝的乳白色高跟鞋。她是美丽的，有着一头如瀑布般的海藻色长发，软软的，温柔地散落在她背后那靛蓝色的碎花裙上。看她的背影，优雅迷人，引得路人纷纷对她侧目注视。
安心是N城报社的记者，受男朋友之托来看望老街的一位画家，秦跃。丁晖的父亲和秦老先生有过命之交，他们一起在云南插队时相识并成为知己。丁晖的父亲上个月去世了，他的遗嘱里写到:晖儿，爸爸在银行保险柜里留了点东西，你无论如何要亲自去老街找你秦伯伯，把东西交到他的手上，切记千万不要自行打开。安心陪丁晖去银行取出东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紫檀木匣，上着锁，还有一把钥匙。
“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盒子吗？”丁晖对这个掉了漆的老物件并不感兴趣。
“伯父特意写在遗嘱里，肯定很重要吧？”安心说。
“安，我手头上有一个重要的工程设计没有完稿，你这几天休假，就替我跑一趟吧！”
“好吧，不过伯父遗嘱里不是让你亲自去老街吗？”
“我实在走不开，你就替我跑一趟吧！权当旅游了。”
就这样，安心来到了老街。
丁晖说，秦老先生专以工笔人物画见长。2005年他创作的《月下蕉影》在当年N城拍卖会上以100万元高价拍出。虽然绘画造诣非常之高，但年过七旬的他，做人做事却十分低调，从不喜欢参加社会活动，也少在公共场合露面，更是谢绝一切媒体的采访。安心对这个神秘的老人充满了好奇。
安心在一家卖风筝的店铺前逗留了一会儿，天空突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阵凉意袭来，安心加快了脚步。“哎哟”，她的脚不小心崴了一下，还好并无大碍。她刚站稳脚步要走，发现右脚的鞋跟断了。她把鞋子脱下，拿在手里，一蹦一跳地走了几步，发现不妥。干脆把左脚的鞋跟也掰了下来，穿上，脚舒服多了。
安心拿着地址，急匆匆地向画室走去。老街52号，木漆的大门，石头墙外爬满了青苔，还有绿绿的爬山虎。
安心敲门，门开了。开门的人却是一个高瘦的男人，约摸三十多岁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庞充满了笑意，说不上帅，却让人觉得很温暖。
“你是？”
“你好，我是安心，我男朋友丁晖来让我看望老人家。”
这个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问道：“鞋怎么了？”
安心尴尬地说：“一只鞋跟崴掉了，另一只被我掰掉了。”
“哈哈，”他爽朗地大笑，“我叫秦朗。很高兴认识你，请进吧！”
这是个小小的四合院，院子里几株海棠开得耀眼，树下石桌石凳，还有对弈的棋盘。
“你是秦跃的儿子？”
“不，我是他的侄子。你来得真不巧，他正好去乡下了，得两天之后才能回来。”
“丁晖托我给老人家带了一些东西，请你转交给他。”
“还是等叔叔回来你亲自交给他吧！叔叔最近很忙，每天和我也说不上几句话。”
“那我就去找个旅馆住下，两天后再来。”
“你的鞋子真让人难以忍受，请跟我来。”
安心随秦朗走进他的屋子，一进门，她惊呆了:三面墙的橱柜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正对着门口的一面墙，是一个操作台，制鞋的工具，缝纫机、皮革和其它原料整齐有序。
看着安心惊讶的表情，秦朗带着得意的神情说:“怎么样？我毕业于美术学院，毕业后，去意大利旅游。一个午后，我路过一个制鞋的小作坊，被制鞋师傅精湛的技艺折服了，普普通通的材料和皮革，经过他的手就散发出迷人的色彩，那才是真正的工匠精神。”
这个直率的男人！“后来呢？”
“我疯狂地爱上了设计和制作鞋子，放弃了留校当老师的机会，选择去一个鞋厂学习制作工艺。这件事在家里引起了轩然大波，爸爸被气坏了，至今都不跟我联系，他想让我成为像叔叔一样的艺术家。”
他叹了口气:“好在叔叔收留了我，给我启动资金，我才开了这个工作室。有多少人能够把自己喜欢的事情当成事业来做，我真的很幸运了。选一双你喜欢的鞋子吧！算我送给你！”
安心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
安心向秦朗告辞，住进了老街的一家旅馆。
02
两天后，安心收到了秦朗的电话。
“你好，安心。昨天叔叔因为过度劳累住进了医院……”
“出什么事了？现在怎么样了？”安心着急地打断他的话。
“别着急，今天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下午出院。叔叔说你可以把东西拿到画室。”
“好的！”安心松了一口气。
傍晚时分，安心来到了画室。秦朗迎了出来，看他略显疲惫的神情，安心知道昨天他一定忙得不可开交。
“叔叔在画室里。”
安心走进画室，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藤椅上的老人，对方正用一种温暖而慈爱的目光望着她。他头发花白，脸色黄瘦，眼窝深深地陷下去，粗粗的眉毛和秦朗很像，没有丁晖所描述的孤傲与清高。
安心说明来意，把紫檀木匣递给了秦跃。老画家看见老友的遗物，掩面而泣。
等他的心情稍稍平复下来，安心要起身告辞。
老画家缓缓地说:“安小姐，按说到了我这个年纪早就把生死看得很开，可是我还是失态了。”
“我能理解，请您节哀。”安心安慰他说。
“安小姐，看到你，我觉得很亲切，你不如吃过晚饭再走吧！我想和你聊聊我和丁晖爸爸的故事。”
“好吧！”安心不忍拒绝。
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安心一直是一个独立、坚强而又不自怜的女孩。正是这一点深深吸引了丁晖。她不喜欢眼泪，也不轻易落泪。可是从她见到秦跃那一刻起，她的心里莫名有了一丝柔软。
03
晚餐是秦朗做的，纯绿色食品，清淡而又有营养。
老画家给安心讲了他和丁晖父亲插队时的故事:
“我和老丁一起去云南插队，那时的我很孤傲，谁也瞧不起，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
有一次，我误食了毒蘑菇，上吐下泻。当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老丁发现了。他背起我跑向十里地之外的卫生所，多亏半路上遇到了开拖拉机的老乡，要不然我的命就交代了。
后来听别人说，把我送到医院时，老丁的衣服都湿透了，还大声喊着:’快点救他！快点救他！’
我的身体恢复以后，和老丁拜了把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可是他从来没有要求我回报。
后来，他喜欢上了当地一个美丽善良姑娘，执意要结婚。我劝他好好想一想，一旦结婚，将来就不能顺利回城了，他不肯听我的话，留在了云南。
返城政策一落实，我就快速办好了手续，回到了N城，后来考上了大学。
当我的画开始值钱的时候，我就给云南寄钱，可是钱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我很失落，觉得这辈子可能也报答不了他的恩情了。
过了几年后，有一天他突然来找我。才40多岁，他已经很苍老了，进屋后，他顾不上喝水，抓着我的手说:'老秦，这一次，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知道他肯定遇到难事了。
老丁告诉我:'深爱的妻子去世后，我变得颓废，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整天抽烟酗酒，不务正业。有时喝多了还会打骂丁晖。那时，他才八岁，我怎么忍心下手。
有一天晚上，我又喝多了，醉醺醺地回到家，我嫌他我给准备的洗脚水太凉，一脚踢到了他身上。丁晖没有哭，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就睡着了。老秦啊，你说我当时是不是太不是人了。’
安心听到这里，觉得特别难过，她没想到丁晖还有这么痛苦的过去。想想自己:爸爸妈妈虽然离婚了，但是她得到的爱并没有减少。因为觉得亏欠了她，父母在精神和物质上给了她更多的呵护，自己才能身心健康的成长。
老画家看出了安心的异样，“你别着急，事情后来有了转机。”
“他接着对我说，'晚上，我一觉醒来，酒醒了，发现丁晖屋里的灯亮着，他正在昏暗的灯光下画着什么。我走过去一看，他惊恐地把一张纸压到了书底下。我把纸抽出来一看:那是一张他临摹的妻子的画像，画得惟妙惟肖，简直和真的一样。画像上，妻子温柔的眼神笑盈盈地看着我。我仿佛听见她说:'老丁啊，你把晖儿照顾得怎么样了？’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低下头，看见丁晖脸上的泪水在肆无忌惮地流。
我抱住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天赋异禀的丁晖培养成才。
高考结束后，丁晖以专业第一的成绩考上了建筑设计专业。这些年，我起早贪黑也没攒多少钱。老秦，我轻易不求人，你帮帮丁晖吧！我不想耽误这个孩子，为了他，我去卖血也行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反倒高兴起来，这么多年，他终于给了我一个报答他的机会。
我给了老丁8万块钱，他执意写了欠条。我知道他的脾气，也没有强求，反正我又不会让他还钱。
后来，丁晖毕业后，和别人成立了工作室。他又找到我，我们俩痛痛快快地喝了一次酒。他告诉我，从丁晖八岁那年起，这是他第一次喝酒。我俩谈起以前的事，插队的日子，他的妻子还有培养儿子的艰难过程，我俩哭了笑，笑了哭……
丁晖把他从云南接了过来，住了一个月就回去了。他说想住在离妻子最近的地方。现在，他终于如愿了。”
老画家讲完了，两行泪水从他的眼睛流了出来。
安心默默地握住了他的手，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孩子啊，你是丁晖的女朋友，和我也算有缘，和你讲了这么多，就希望你好好爱丁晖，他奋斗到现在不容易啊！”
“伯父，我知道了。”
“今天，我累了，让秦朗安排你在客房休息吧！”
安心委婉拒绝了老画家的挽留，回到了客栈。她给爸爸妈妈和丁晖各打了一个电话，报了平安，洗了个热水澡，进入了梦乡。
突然，电话响了，秦朗打来电话，急促地说:“安心，赶紧过来，叔叔打开了木匣。有个重要的事情告诉你。”安心一下子坐了起来，却发现，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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