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是孰非？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当年这事在村里引起过激烈的争论，全村的老老少少被划分到两个阵营，几乎是对立的两个阵营中。如果在对待这件事情的看法与自己不一致，即使是好朋友也得红着脸争吵一番，哪怕是父子或兄弟只要观点不一致，争吵就难免，甚至出现摔锅砸盆这类更为激烈的冲突。

事情其实并不复杂，是这样的：

刘根发的父亲刘富生对刘根发说他想吃肉，那年刘富生尽管还不到七十岁，但由于得过肺结核身体不好，虽然不能劳动但嘴却有点馋，经常是吃了鱼后想吃肉，如果想吃的到不了嘴，那就气呼呼地倒在床上，一边骂儿不孝一边说活着没意思不如上吊。那时大家都很穷，村里人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有极为重要的客人到访，是不会买猪肉吃的。咱们这里河汊纵横，从水里捞鱼不是件困难的事，可村里人也很少吃鱼，因为煮鱼要放好多油和其它佐料，否则鱼很腥，不好吃，而油是很金贵的，一般家户每年也就十来斤油棉籽油。莫说是油，就是烧锅的柴禾也很缺，柴火灶煮鱼特别费柴草。

那时刘根发的大儿子刘益民在县城读高中，每个月回家拿点零用钱，一般每个月五块钱，零食也好笔墨纸张书本资料也好，反正就这么多。虽然不多，但对于刘根发而言也是笔不小的开支，那时挣钱太不容易了。刘根发的二儿子刘益众在离家不远的联办初中上学，每个月也得一块八毛的零花钱。女儿刘小花小学读到二年级就辍学回家帮衬着刘根发俩口子，这个女儿基本不花家里的钱，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在家洗衣做饭，在地里捉棉花虫等等，很辛苦，晒得跟个黑鬼似的。

刘富生要吃肉，刘益民回家要生活费，刘根发俩口子在家里翻箱倒柜只找到了三块多钱。他们把钱给了刘益民说家里最紧太困难你先拿这些钱上学校，等逢集时把家里的几只老母鸡卖了再送点钱给你。刘益民没说什么，拿着三块多钱背着一袋米就步行上学校去，咱们村离县城约有六十里路的光景，每天有一班公共汽车，可刘益民舍不得花这个钱，他总是搭其他同学的自行车去，然后请同学吃碗阳春面，一碗阳春面一毛二，这比乘公共汽车划算得多。

刘根发对刘富生说家里实在没有钱，要不等几天再吃肉？刘富生骂刘根发不孝顺，有钱给儿子上学没钱给老子买肉，他要到阎王那里去告这个忤逆子。因为老头子经常骂他，所以刘根发也没有在意，说要告就去告，阎王心里有数，要不让阎王把他也带走得了。说完之后，刘根发翁俩口子带着女儿到地里干农活，把老爷了一人留在家里。这种情况以前经常发生，到中午给老头子蒸个鸡蛋就没事了。谁曾想到了中午时分，刘小花回家做午饭时发现刘富生挂在房门上，把个孩子吓得脸煞白，连滚带爬跑到地头喊他爸妈说出了大事。

事情也就这么个事情，家里就一点点钱，是该给老子卖肉吃还是该给儿子上学用？为这点事情，村里里议论纷纷。有人说百善孝为先，应该先满足老子；有人说孩子读书很重要不能耽误，老子少吃一顿肉不碍事；有人说这事不能怪刘根发，怪太穷；有人说这事就怪刘根发，老子吃不到肉但可以听到一些好听的，那天刘根发要是哄哄他老子就没事了；有人说这话是吃灯草灰放轻巧屁，刘根发苦得跟个鬼似的，他老子隔三差五就要肉吃，哪里来的好脾气？这事要怪只能怪刘富生自己，老爹爹不挣一个子还要吃要喝的；有人说这话说得不对，不挣钱就该死？刘根发不是喝西北风长大的，是他老子把他从小养到大，刘根发小时候身体不好，不是他老子把他抱来抱去找先生看，他刘根生早就见了阎王，刘根发小时候很受他老子宠的，这家伙没良心；有人说这事还是该怪刘富生，儿子不孝全是老子培养的。

各种议论莫衷一是，这些年来常常会想起这件事，真的搞不清孰是孰非？去年十二月份刘根发病逝，享年八十三岁，葬礼非常风光，市县好多领导都来吊唁，收到的花圈约有几百只。村里人说那句老话说得对，吊儿子纸把老子周，来吊唁的人中有很多怕是连刘根发是谁都不知道，主要是看刘益民的面子。刘益民在八十年代初考入省城的大学读书，毕业之后分配到首都工作，现在已经是正厅级干部，某部一个重要部门的负责人，很有权的那种。在刘根发的葬礼一些上年纪的老人在闲谈中又提起了当年刘富生的事，说刘根发要是把钱全花在他老子身上，他儿子怕是就考不上大学了，就没有了现在的风光；也有人说这不一定，人家老子不上吊的儿子同样能考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