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们这样一个生源大省来说,一个县城,至多有两个好一点的高中,可是应对如此庞大的九十年代出生潮,显然是杯水车薪,回天乏力。所以有些同学在家人的建议下就提早离开了学校,他们的离开是有目的、有计划的。
一出校门,他们就被家人安排在修车厂学徒、安排在酒店厨房学徒、安排在民间雕刻手艺人身边学徒……这种安排在马骁看来很有先见之明,很有远见和规划性。以往的经验也表明,只要好好干,这样出来的学徒三五年就能有一手成家立业过日子的本事,对于小乡村的人来说,这种生活水平依然高居于许许多多人之上。
在没有专业学校和普通学校分离设置之前,考试之路被堵死的孩子和他们的家长们,就是用这种朴素而实际的方法实现了一个个十四五岁花季少年少女的人生救赎,在乡村荒凉的市场经济道路上开辟了一个又一个自立自强的谋生路口。
除此之外,那些家里穷的孩子和不想学的孩子不得不早早的以一己稚嫩的面庞和肩膀扛起各种劳动工厂的沉重产能。所不同的是,家里穷的孩子是被迫谋生,不想学的孩子是闯荡社会。
殊途同归,不过就是这样一种现实写照,不管你的本意是什么,现实终将无情的撕碎你的各种幻想。无论是被迫谋生,或是闯荡社会,总免不了要首先填饱肚子,而填饱肚子的方法就是将自己牢牢钉在一条条流水线前,数着分秒看自己的青春流逝。
幸运的是,对于家里穷的孩子来说,工厂里的薪水足够他们填饱肚子。过个三两年,还可以小小的积蓄上一笔,再带回老家,娶一个同样年幼、同样在流水线边日复一日重复拧螺丝的老婆。
不幸的是,对于不想学的孩子来说,闯荡社会让他们脾性大变。淳朴的作风不再蕴藏在那具从乡村走出来的骨子里,只有略显时髦的穿着、五颜六色的头发显示着他们曾经无依无靠的漂泊在大城市的工厂,而永远洋气的、故作大人的脸上总是透露出一副空洞,一副抛弃了旧我、还未找到新我的迷失的空洞。
至于辛辛苦苦挣来的血汗钱,对他们来说,也不过只是换成了身上穿着的几件破洞牛仔裤、刚刚长毛的嘴唇上蹩脚地叼着的名牌香烟、和手里摆弄的花花绿绿的高档手机。这些东西在乡村人看来,或许是有钱的象征,或许不过是显摆,对于长期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父母来说,他们要的也许不过是句“你孩子出息了”,而不是这些无用的炫耀。
总之,到头来,这些人又原封不动的回到了乡村。家里穷的孩子或许就开始接过父辈的锄头,开始为自己开辟一块殷实的土地。不想学的孩子早已过了游荡的年纪,五颜六色的头发换成了千奇百怪的纹身,空洞的眼神和脑袋时常游走在村子各处喧闹的牌桌上。学得手艺的人开始在乡镇落脚,有的干脆住进了城市。
一代人,就这样,叶落归根;一代人,就这样,尘埃落定。
马骁这样想着,不知不觉看到自己可怕的未来,于是又在心里庆幸自己没有放逐自己,没有加入到不想学的行列中去,也没有因为家里穷而被不断前行的时代列车甩下路基。
至于自己的成绩,虽然名列前茅,可是也不一定考得上县里最好的高中,因为在这之前,这所学校就从来没有出过能考上县一高的学生。但是不管考不考得上,马骁似乎都坚定了要参加中考的决心,因为他似乎忽然想明白了,至少是对于考不上,马骁已经想明白了,开始有了模糊的设想,那就是,只能走学手艺这条路,只这一条。无论是学雕刻还是学厨师,都是他可以接受的事业,谁让他如此细心而又爱好动手呢。至于回头复读,再参加来年的考试,则从心底里被他这种孤傲的好学生所抵触,至少现在来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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