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安定河东岸离河床不过百里处，是绵延不断的山。山里乡径无穷，泥路不断，随着这些野径走，定能走到某个山间的炊烟底下。
东岸下游的“霸主”早些年间是县里的二九五农科院，这里的百里地不过是一片映着大自然鲜色的试验田。而后因为赶上了涝年，三个月暴风骤雨，安定河水突然漫涨而上，差一点儿便把这山间的县城给淹没了。
农科院被迫迁移，留下这没人管的荒土独自听着河流述说从上游带来的故事。四五年后政府才批钱下来重修，成了现在的圆珠广场。
皓月早便当空了。虽然是山前的小广场，但老人们还真的愿意从县城那头拖着音响穿过安定桥跑到河这头来跳舞——可能山前回声的音效让他们找到了青春的感觉吧。
杜洲看了看手表，九点半点刚过。老人们渐渐退场，晚上散步的人也悄悄离去，圆珠广场重新变回了冷清。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几辆赶路车才，迫不得已打破这片寂静。
杜洲瘫靠在广场树林里边的石凳上想着什么，时而阴沉，时而迷茫。他沉沉地把最后一口烟吸完。感觉到回甘后，才舒坦地把烟从肺里缓缓推出来。
他把烟头在地上摁灭，甩手丢进椅子边上的垃圾桶里。一阵风似乎等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机会，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杜洲的怀内，他突然一哆嗦，不自觉地用手裹了裹自己的皮夹克。
都是快奔三的老人了，还学什么年轻人的穿法？杜洲心里自嘲着，无奈地哼笑两声。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一声关车门的声音把杜洲从盹睡中敲醒。那人环顾了四周一眼，探着头在树林内寻找了好久，终于看到了石椅上的那个人。
“今天上头多给了两案子，实在是脱不开身，这路上开一个多小时…迟了这么久实在是对不住啊…”刘程微微低头打量着杜洲，却不想与他抬起的眼睛四目相对，刘程尴尬的把目光滑向鞋间。他拍尽了椅子面上的灰，轻轻地坐下，把手中已经捏热的文件袋放到了杜洲的手边。
杜洲接过文件袋，用余光细细看了眼边上坐着的这个男人，明明就在身旁，可又霎时间觉得他跟自己隔着好几座山。他小声叹气，手指摩挲着文件袋上卷起的纸皮毛。
两人坐着不说话，都抬头看着夜空中正放着的晴朗，月亮清透明亮，就好像二十多年前，两个男孩趁着黑，摸上了孤儿院的天台抬头观望——只有这才能看到城里那栋高楼楼顶上放着的烟花。
“我听花姐说了那个女孩。这种事情压力确实挺大的…有什么要帮忙的，你跟我说。”
杜洲没有说话。
“这么急着打电话过来要档案，你见到林世渊了？”刘程一愣，换了个话题轻声问。
杜洲微微闭眼，轻轻点了点头。
“有什么计划？或是…想法？”
杜洲摇摇头，一股灼热的气从鼻腔内重重呼出。
刘程侧过头看着杜洲，无奈地叹了口气。两人有着没着一问一答，最后再没有说话。
“你…跟何悦怎么样了。”
杜洲突然的发问吓了刘程一跳。他摇头道：“当年没过就结束了。”似乎是起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往下说：“其实当年…我也是想帮她…才会在星河湾偷她母亲事件的档案…”
“我…对不起…”刘程的声音越来越小，掌心的汗在裤腿上不着痕迹地擦着。
杜洲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或是说，根本没打算听他说了什么，只是自己玩弄着档案袋一会，便慢悠悠地自己站起身，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刘程知趣，暗暗自嘲了一番。
本来就是自己没有顾忌别人的后果，谈何要别人来原谅？
他坐在石椅上低着头把玩着手指，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掏出来瞄了一眼：刘队你跑去哪里了啊？说好一起加班的呢？
刘程关上手机，抬头看着杜洲的背影，一句“我要去加班，先回去了”在口中酝酿了半天，还没想好怎么说出口，杜洲的声音却突然钻入耳廓：
“今晚住先我家吧。”
“这么迟了，赶夜路不好。”
刘程大脑一片空白，看着杜洲往路边走去渐行渐远的身影发着愣，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这话的含义。
这两句话话仿佛一股热浪，推开了这些年来刘程肩上的自责，融化了两人之间那层本以为今生今世都解不开的死结，还把刘程重重地摔在了心底那块永远丢不掉的石块上。
真好…
刘程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黑色的瞳在月色里闪着光。他悄悄掏出手机，手指熟练地敲打着什么。
“今晚有特殊情况，得失陪了，兄弟们加油明天带你们加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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