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吗？”
“我不冷。”
“我感觉好冷。”
“对不起，我无法给予你温暖了。”我看着前方的柏油马路，湿润着眼眶，说着冰冷言语。
我用余光看到你注视着我侧颜的眼眸，片刻，你低头看着手里的绿色证件-----《离婚证》，再片刻，证件上留下了两滴水渍，那是你的眼泪。
我微微的仰头，看向一棵树叶已然掉完的树梢，不再犹豫和留恋，紧握自己的这份缘尽，走向秋风吹过的远方。
半年前，我投资失败，朝夕之间，从九霄云天砸入阿鼻地狱，站在34层楼的房间，看着下面的马路上，车来车往，脑子里想的是，如果跳下去，是自己先变成肉饼还是被砸中的车先变成铁饼。
手抓住窗户外的晾衣架，蠢蠢欲动，脑子里一直呈现着跳下后那种自由飞翔的感觉，在我认命的瞬间，手机铃声把我从幻觉拉回现实。
“喂，妈。”
“你方便吗？”
“方便啊，有什么事，你说。”
“我跟你爸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你投资失败了，你妹妹告诉我了，你找她借钱还贷款，她觉得你压力太大，已经告诉我和你爸了。”
“妈，我....”
“没事，人这一生不可能平顺，这对你，对咱们家都是一场灾难，但是只要人还活着，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共同承担。”
“妈，我.....我混蛋了，我脑子混了。”
“别哭，我和你爸都5,6十岁的人了，什么事情没见过，我们能看开，只要人还在，辛苦一些年，就过去了。这是你的命，你要振作，可能你今年命犯太岁，后面的生活万事小心。”
“嗯，我知道了。”
“事情先不要告诉小南了，免得她压力太大了，两个人组成一个家庭不容易。”
“嗯，我知道了。”
“放假回来吧，很久没回来了，之前以为你是工作忙，现在知道你是不想回来，这次放假回来吧。”
“好的，妈，我回去。”
那天的早上，我坐了一夜火车，回到了久违的家乡。
3天的假期，一家人其乐融融，每个知道情况的亲人，都掩饰的非常好，只为了延续我与你的稳定生活。
但是我很累，心很累，我感觉对不起家人，让他们在你面前带着面具，而你也被蒙在鼓里。
带着愧疚和莫名的惶恐，我重新回到工作的城市，心却一直停留在吃团圆饭时，大家的强颜欢笑。
我不愿意忠厚淳朴的父母带着面具，不愿意自信爱慕的你被排除在外，即使你知道后，会增加很多压力。
风起，雨飘的夜晚，我在纠结和濒临崩溃中，喝下去一瓶二锅头，不省人事的前一刻，硬撑着发给你一条信息：“我投资失败了，亏了很多很多，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信息发出去后，我整个人犹如被掏空，强行保持的清醒头脑终于撑不下去，倒在床上。
不知道已经几点，我被渴醒了，醒来的一瞬间，赶紧拿起手机，十几个未接电话，随后是一条信息。
“我问过爸妈了，知道了，我不知道怎么说，虽然我很想安慰你，但是我很气，你不该这么心高气傲，放着平淡的日子不知足，现在自己一无所有，而且还连累了爸妈。或许你该受些打击，但是这个打击太大了，我明天就找工作，以后你不用给我打生活费了，备孕的事情往后拖吧，睡觉吧。”
信息时间是凌晨1点，距离我发信息过去了3小时，现在的时间是凌晨4点，我不知道你睡着没有。
是的，我自作孽，我从前没有体会到平淡是福，当现在有深刻体会后，平淡离我是那么遥远。而因为我的事故，所有都被打乱，你也要自力更生，我没有能力照顾你了。
一个月后，我再次回到家乡，而你却没有假期，每天早上我都在迷糊中听到你开门关门的声音，当我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时，我知道，你随便吃了片面包就上班了。
每天中午，我独自一人炒着菜，吃着饭，机械的咀嚼，如果我没出事，我们就可以一起边吃饭，边看着喜欢的综艺了。
每天晚上，我们唯一可以共同吃饭的机会，你边吃着饭，边用手机发着汇总信息，经常还要离开饭桌，拿资料查询。
我能体会到，你这一个月的辛苦和劳累。体会加深了我的懊悔，懊悔刺激了我的决定。
离开家的前一晚，我提出了离婚，是的，我提出了离婚，你没有说话，只是眼泪止不住流下，你知道我的心思，我也知道你知道我的心思。
你没同意，你告诉我：“我挣多少花多少，我不会帮你还钱，所以你不用感觉愧疚。”
七年了，曾经你经常开玩笑说，“我们能不能过到七年之痒。”
现在已经是第七年了，不是七年之痒，而是七年之痛，我的孤傲，让我们遍体鳞伤。
这一刻，我内心万分的爱你，没有誓言，只在心里钉了一根铁钉，时刻刺着自己，豁出命，也要度过难关，回归平凡。
我再次离开了家乡，孤独的身体带着亲情和爱情的心，去拼，去流浪。
当我逐渐抛开这残破的身躯，找寻出路时，你告诉我，“我们离婚吧。”
这一刻，我原本洒在路途中的热血瞬间凝固，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也没有问为什么。
恍惚中坐上夜班火车，恍惚中回到丢失了灵魂的家乡，恍惚中听清了我父母告诉我的原因，你爸妈和姊妹逼迫你离婚。
“你多大了，等他还完账，又过去多少年了，到那时候，你生孩子都属于大龄女了，会有生命危险，必须离婚，跟着他，基本生活都无法保障，面膜都用不起，你耗什么，如果你不离婚，以后不要进这个家门。”
恍惚中刻意忽略了一句话，“这段时间，有个人经常开车接送你上下班。”
你在伤心和悲痛中，无法忤逆你爸妈，我不知道如何做出结论，因为当我提出离婚，你不同意后，我内心充满了爱和天荒地老。
而你因为你爸妈向我提出离婚，我内心充满了荒谬和干枯，我真的很想说，“离开你爸妈，我一定能重新站起来，我能照顾好你。”
我的想法很自私，很可恶，因为那毕竟是生你养你的父母，我不能只考虑自己，让你背负骂名。
所以，我只能什么也不说，我们一起走到民政局，走了半个多小时，一句话没说，一个眼神没交流，我们的内心都苦，苦到麻木，苦到无言。
彼此拿出属于自己那一份的红色结婚证，交换了属于自己那一份的绿色离婚证。我们能感觉到对方颤抖的身体。
走出民政局，晚风微凉，夕阳西下，恍着眼睛，使头脑有些微微发晕，或许是因为失去的美好，我们都不怕相遇的美好，只怕离别后的陌生，陌生后的未知。
我们站了很久，我知道不久后，我与你将分道扬镳，未来的路，没有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的缘，因我而尽。
临别，你说了我们这一路的第一句话，也是彼此的最后一段话。
“你冷吗？”
“我不冷。”
“我感觉好冷。”
“对不起，我无法给予你温暖了。”
音落，语尽，珍重。
写手：心不妄无涯。不敢自称作者，只是一个在写字路上活着的平凡人。公众号：心不妄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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