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时候起,入睡就是一个让我很惧怕的事情。因为恶梦始终让我惊悸,恐怖不已。一直到十六岁以后,噩梦也在持续,不过渐渐的不再那么害怕了。
准确地说是梦魇,就是俗话说的“鬼压床”。听到这名字就让你毛骨悚然,关键是这种折磨一直持续的发生着,在一个孩子长达七八年的时间里。
噩梦最开始持续的频发是小学四年级时候的事情,那时候我11岁。
记得八岁开始上学。村庄实在太小了,仅有一间风雨飘摇小小的教室,前后墙壁就是一年级和二年级的黑板。隔壁村一个高中毕业的年轻人是我们的代课老师。一年级上课时二年级就自习相互交替上课。
家里就像一个吵闹和矛盾的漩涡,一刻不停歇。特别害怕一家人一起吃饭。因为每一个人的脸色都不好。除了几个比我大八九岁的小姑。在这个家里,她们是唯一会对我和颜悦色的人。
也有快乐,就是每月有一天可以离开家出去野。全部小伙伴一起上山给老师打柴。满山遍野的跑,采摘野花野果。玩够了就捡些干枯的松枝带回来。每人捡一点儿回来就是一大堆,足够老师做饭烧一月。
最大的快乐就是看连环画。隔壁比我大五六岁的堂叔们相互有很多,可以借来看。呼家将、杨家将、水浒传、西游记、隋唐演义等给了我最多的快乐。让我让我深深地沉浸在其中,填补了生活中诸多缺憾。
后来连环画看完了,识的字也愈多了,就不满足看小人书了。
就翻家里老房子阁楼上那些破旧不堪的小说,一样的也是残破缺页的老版西游记,三国演义、记忆最深的是聊斋志异和东周列国志。还是繁体字版的,只认识小部分字,不过也居然咀嚼得津津有味。特别是聊斋里那些仙狐鬼怪的故事,在精神上满足了我干瘪贫血的童年。
三年级完了就要去离家5公里的村完小去寄宿上学。一去就呆两周,我们称之为大星期。
11岁就开始独立生活,那时候还没有通电。每到晚上,就面对无边的黑夜。晴朗的夜里举目四望,天上的星星和地上的手电筒或者火把连在一起,都是星星点点。
埋下种子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现在想来应该是梦游。还记得当时睡上床,是那种木质的大通铺。梦中半夜迷迷糊糊中起来上厕所,然后就是很长很长的一个梦。梦里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路,找啊找,非常困也很冷,就是迷了路。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伙伴也起来上厕所在门口的花台那里看到迷糊的我。拍醒了我,醒来那一刻感觉是从另外一个平行世界穿越回来,猛然大吃一惊。才发现自己原来在露天下面,浑身被汗水湿透了,当时就觉得自己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感觉从上到下只有喘出来的气是热的,浑身冰凉,寒彻心骨。确实是吓着了,魂不附体。那时候不晓得,回去也就睡了。
就算回家也没有人可以倾诉,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后来就经常作恶梦,不过也还好,只是那种场景很危险,从高处往深渊跌落,心悬一线的梦,梦醒后都是冷汗连连。
直到四年级的时候,一个周六的早晨,大星期结束同学们各自背着小蓝子回家。路上就遇到隔壁堂叔,他一脸严肃表情,对我说赶紧回家去了,不要贪玩。说完也就和我一道回家了。
儿时的我真的是好木纳呀,竟然没有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一个同行的小伙伴看出了蹊跷,说你家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家里找人来叫你回家。
我还是傻傻呼呼的不知事态严重,一路走到家里,此时家里已经炸了锅。人来人往,气氛沉重,八岁的二弟的哭声凄惨而尖锐,撕裂了村庄平日里的宁静。
我妈妈去世了!就是当天凌晨一两点的时候。
灵柩安放在老房子的堂屋中央,我瞬间奔溃了,头脑一片空白、眼睛一黑。耳朵什么也听不到了,只有一种巨大的无比沉重的悲痛像灌了铅一样的从头浇下来,洞穿了我所有的毛孔,悲痛把整个人凝固了。
我跪在妈妈灵柩前面,旁边跪着我二弟。两个人撕心裂肺的哭,一种长那么大以来从未有过的悲痛像黑洞一样把我们吞噬。
最后一刻,主事的大爹说:让两兄弟最后再看一眼妈妈吧。
我们摸着妈妈冰冷的灵柩,长跪不起,哭到天黑地暗,泪眼朦胧中,棺材就这样被合上,自此母亲容颜永逝,母子天各一方……
那情景,我现在反观回去置身其中,依旧痛苦难当,惨不忍睹,无法自拔。
那天把母亲送上山,就在家背后不远处的松林里。恶梦就开始加剧了,刚开始的几天,还只是置身梦里。后来就愈来愈剧烈,没多久就发展到梦魇的程度。
你刚刚进入睡眠,眼睛还没有完全闭上。身体已经进入睡眠状态了,可是意识还清醒着,任何一丁点的外界响动都会被意识模糊,放大、妖魔化。然而你的身体异常警觉,却又无法动弹丝毫。
你躺在床上,看得见屋顶的灯亮着,听得近隔壁屋子里人说话的声音,眼珠却无法转动,所有垂直视线以外角度外界一丝一毫的动静都因为你无法清晰感知而被无限妖魔化放大。
窗子被风吹动了一下,你听得到。眼睛却无法转动,此时意识就被惊悚的恐惧劫持,通过想象力把它在眼前清晰的感知成一个黑影从窗子里飘过来。愈来愈近、恐惧也愈来愈强烈。黑影靠近了你,你只能感觉无法呼吸,快要窒息的感觉。直观上你甚至感到黑影掐着你的脖子让你濒临死亡的边缘挣扎。
你的心里,唯有一息游丝,绝境里求生。
我不能放弃自己。我必须拼命挣扎反抗。不然我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于是就是用尽全力挣扎,拿命与恶魔殊死搏斗。
虽然现实中在旁人看来你纹丝未动。
精疲力竭之后,虽然如愿醒来了,却是冷汗如雨,湿透了衣被。
大部分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如约而至。严重时一天晚上接连来几回。好不容易挣扎爬回人世,还没缓过气来呢瞬间又一阵风似的袭来反复无常。
后来就学乖了点,一醒来立刻使劲掐自己。然后迅速挣扎着爬起来,决不再入睡直至困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因为性格孤僻,也不愿意和任何人说。其实也真没有地方可以诉说。
于是就自己找寻根源。那时候没有度娘可问。也不能和小伙伴说,怕受到歧视。真是悲催。
还好在我的语文老师是那个完小的校长。因为我小学语文成绩很好,恰好他媳妇因为要外出学习一段时间。家里那个两岁多的宝宝就没人带,每到语文课的时候,周老师就说,你不用上了,你去我家里帮我看着孩子,家里的书你可以任意翻。
在此期间只要是能找到的书都翻阅了,我沉浸在书的海洋里。真正感觉到一种叫做自由自在的东西在我心里翻腾。
什么书都看,一看到有关于梦的字眼立即着魔似的看。最多的是周公解梦。薄薄的一本,那种农村地摊上流通的盗印的假书。
印象很深的是看了一本世俗解读藏传佛教的书,上面说六字真言可以驱除世间魔鬼,我如获至宝。我随即去请教老师这几个字怎么念。晚上遇到梦魇的时候我就当即使劲默念六字真言。果然,内心害怕减轻许多。不过时间长了,仿佛又不那么管用了。
其实我也知道根本没有什么魔鬼。都是幻觉罢了。即便念六字真言管用那也是心理安慰的作用。
有一天,终于翻到一本佛洛依德的《梦的解析》,虽然完全看不懂,但是凭着自己多年喜爱阅读的习惯,七生八熟的总是看明白一些概念。像潜意识、自我、本我、显意识等等。慢慢的就学会了从自己内心深处去挖掘噩梦的缘由。
至少是主动积极的去面对这个问题。这个确实很好,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了解和涉及到知识面也随着扩大,对噩梦的恐惧也随之减少了。
后来终于,初中毕业了。考上中专,需要体检,一检查,医生说我有慢性鼻炎,而且他还说很长时间了。
我想了想,对自己说,我终于找到恶魔的根源了。
第一天去外地学校报到完毕,晚上躺在新鲜的崭新的宿舍里。望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我把双手伸直放在身体两侧,不再抱着胸膛。闭上眼睛。告诉自己:别了,噩梦!果然,一夜无梦,从此我就真的告别了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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