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让你有个家

作者: 辞悲郁啊 | 来源:发表于2016-08-16 20:44 被阅读0次
    只想给你一个家。

    1

    门口杨树上的蝉聒噪不止,房间像一个大蒸笼一般,让人难以忍受。郭秋雅手里紧紧攥着杯子,想用这个动作让自己的心好受一点。

    “他婶,你看,我这也是没办法不是,是人姑娘那里不同意,我也不好说些什么,让你来来回回跑这么多趟,我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

    郭秋雅实在难以露出轻松的笑容来,“这···就不能再商量商量吗?我家小迪人不错的,是个会疼老婆的男人···”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知道,可是人家姑娘死活不同意,唉,我也无能为力了啊···”

    从媒人家走出来后,郭秋雅觉得自己的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许多,压得她直不起腰,走不动道。

    自己的儿子二十九岁了,在农村这个年纪还没成家,是个笑话。

    不管城里是怎么开放怎么自由,在南方这个犄角旮旯的小农村里,成家是每个男孩最晚二十岁就开始着手准备的事情。

    一年又一年,相亲介绍的女孩子几乎能组成一个连了,可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进她家。且不说现在越来越高昂的彩礼钱,单单是房子这一方面,她也发愁。

    眼看着周围邻居都是三层小洋楼了,她家还是个瓦屋小平房,在洋楼簇拥下,显得格外悲凉。

    郭秋雅知道自己家的条件贫苦,可是她也无可奈何,自己一个人拉扯一个孩子长大已然不易,实在没办法满足有房、有车、有五金(五件金首饰)以及“三斤三两”(指彩礼钱称秤要有三斤三两重)。

    这,对于她,太难了。

    脸上湿乎乎一片,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水,她伸手抹了一把,然后迈步回家。

    郭迪还在睡觉,许是刚刚翻过身,背上全是凉席硌的印子红彤彤一片,房梁上挂的三叶风扇“嗡嗡”直叫,转的很慢,像一个病入膏肓的老人。

    桌子上的饭菜还被馍罩头盖着,看来郭迪还没有吃饭。

    郭秋雅轻轻叫他,“小迪,吃饭了。”

    郭迪背对着她,纹丝未动。

    “小迪啊,吃饭了。”她又叫了一遍,郭迪还是没有反应。

    “小···”

    “叫叫叫!叫魂啊!”郭迪突然坐起来,吓了郭秋雅一大跳,她本来被晒红的脸此刻有些发白,“我,我喊你吃饭,这都过了晌午头了。”

    郭迪拧着眉毛没好气的说:“不吃!少吃两顿饿不死!”说完,又躺下了。

    郭秋雅搬着小马扎坐在他床头前,低着头小声说:“李家丫头,说···”她咬了咬嘴唇,想用一些婉转的话来告诉自己的儿子事实,可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说一件悲惨的事情。

    “李家丫头说,说不愿意了···”

    “哼!”郭迪面对着墙说:“这不是很正常嘛,在我的意料之中。”

    “娘没用···没本事···”

    “好了你!”郭迪把手中的枕头扔了出去,满腔怒火的吼道:“你除了说这句还会不会别的了!没本事没本事,没本事你当初干嘛要生我啊!”

    郭秋雅看着自己的儿子,还是没忍住又掉了眼泪。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天天哭,能给我哭出个媳妇儿来嘛!上一边哭去,看见你就烦!”

    郭秋雅捞起床头上的毛巾,捂着脸回自己屋去了,郭迪看着关闭的房门,气的在床上打滚。

    2

    他恨郭秋雅,从他懂事那一刻起。

    他明白了自己没有父亲之外,还明白了自己的母亲,有多么多么不堪。

    郭秋雅是个陪人睡觉的妓女,而郭迪,是个连爹是谁都不知道的野种。

    从他第一次好奇自己为什么和母亲一个姓时,他就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是多么尴尬。

    别人叫他野种,是贱货的孩子,整天嘲笑他欺负他,那么多小孩子围着他,冲他吐口水扔石头,有一次竟然还把狗屎塞进他的衣服里,而他除了忍受,别无他法。

    是什么时候,恨意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越来越不想看到郭秋雅,而且越来越恨自己为什么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后来,他突然发觉,自己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不知道姓名的狗男人和身边这个叫郭秋雅的女人造的孽,他只是一个受害者,他觉得,他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讨债,因此,郭秋雅所遭受的一切都不过是在赎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郭迪觉得自己是在完成一项重大的任务,就好像是上天给他派遣的一样,他要让造孽的人,得到救赎。

    所以,他开始反击,那些嘲笑他的人统统被打的鼻青脸肿,郭秋雅拎着鸡蛋白糖挨家挨户给人道歉,郭迪看见她点头哈腰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只觉得一个字,爽。

    这种感觉让他上瘾了,他觉得仅仅如此实在太便宜郭秋雅了。一开始打架用拳头,后来用棍子,用刀具。被打的人从鼻青脸肿也发展到了卧床不起,瘫痪数月。

    郭秋雅每天愁的觉都没法睡,郭迪就趴在门缝里看她坐在床上唉声叹气,觉得很过瘾。

    不过有时候,郭迪也不明白,他明明捅了很大的篓子,可是郭秋雅从来不打他,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教导他,要做个好人之类的云云。

    这种方式,在郭迪眼里看来,不过是做贼心虚,她没脸没资格教训自己。

    这种活法自然是没法在学校里混下去的,不到初二,郭迪就被退了学。

    郭秋雅还是站在他跟前,苦口婆心的劝他,“这学不上也没啥,不过是少认识几个字,可是做人啊,还是得守本分,你以后可不能再打架了,那不是好人做的事,以后是要遭报应的。”

    郭迪闻言在心里点头,的确,你不就遭报应了吗?我可不就是你的报应吗?做人?呵呵,你还知道做人的原则?

    这一番腹诽郭迪没有说出口,因为他要让郭秋雅自己认识到这个问题,从而显示自己的伟大。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起,郭迪不再喊郭秋雅妈妈。

    一开始郭秋雅追问为什么,眼神和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伤心和难过,郭迪冷漠的拒绝回答,后来她就像丢了魂似的,没事就站在家门口的老槐树下发呆,过了几天后,也没再说什么,似乎是不在意郭迪直呼她姓名的事情了。

    她应该已经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卑劣了吧?郭迪在心里为自己默默叫好。

    不上学就得干活,可是没有文凭傍身只能做一些苦力,那时候村子东头有一个砖厂,郭秋雅和厂长求了个情,叫他去砖厂搬砖。

    因为害怕他再惹出什么事情来,郭秋雅把自己在服装厂的活辞掉了,和他一起去砖厂干活,成了砖厂里唯一的一个女人。

    其实厂子里有很多光棍,年纪小一点的,年纪大一点的,一个个都跟饿狼似的盯着郭秋雅,郭迪就静静的观望着,看她能有什么动静。

    可是她拒绝了所有有企图的接近,甚至从来没给任何一个男人露过一个笑脸,哪怕自己累得直不起腰时别人要给她搭把手,她都小心的躲开,她像是突然长满了刺,提防着每一个想要靠近她的男人。

    这样的态度引起了光棍们的不满,开始有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了。

    “不过是个妓女,神气什么啊!”

    “就是,一双烂鞋而已,倒贴我都不见得会要!”

    “你们瞧瞧她那神气的样!跟不食烟火的仙女似的,你们说可笑不可笑啊!”

    “可笑可笑···都快把人大牙笑出来喽!”

    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趁着吃饭时间故意调侃道,郭秋雅和郭迪就在不远处拿着馍馍就着咸菜,相顾无言的吃着。

    郭迪看着郭秋雅一副没听到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他觉得郭秋雅的报应不只是他,看来上天对她真的是深恶痛绝啊!

    按理说,身为人子,听到别人这么侮辱自己的母亲,是个人都会捞起自己手边的转头朝他们砸过去吧。

    可是郭迪不,他完完全全在心里认同那些粗鄙男人的说法,他也并不觉得他们是在侮辱她。

    说到底终究只是个女人,搬砖这种重货男人干多了也会受不了,何况郭秋雅生的那么娇小,当她躺在床上无法起来的时候,郭迪撂下了一句话,“你不去了啊?那我也不去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像脊背上栓的一根绳子似的,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她咬咬牙,意味声长的说:“去,咱俩都去,你以后总得要有个本事养活自己,咱先干点重活攒两个本钱,回头开个小商店卖点盐啥的,也能顾住生活。”

    郭迪掏了掏耳朵,面上是不屑和不耐烦。“那还躺着干嘛,还不赶快起来!”说完自己大步一迈出去了,看也不看郭秋雅一眼。

    郭秋雅用手撑着床板,费力的把脚放在地上,然后想要穿鞋却发现穿不上,她的脚起了好多水泡,磨破了皮,流了血,因此她在脚上缠了许多布条用来止血,却没发现一夜之间脚肿了两倍有余,两条腿也完全不属于自己了,整个人都像是陷在棉花里了一样,一点劲都使不上。

    郭迪在门口催,“你快点啊,要死了啊!”

    郭秋雅不是不难过,可她不敢哭。敢流泪的人,都是因为会有人替他擦眼泪,可她没有,所以她没资格流泪。

    随手撕下两片硬纸壳子垫在脚下,然后又撕了些布条紧紧缠上,她咬着嘴,使劲站了起来,然后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一样,每走一步都痛苦无比。

    不同的是,美人鱼走向的是自己的王子,而她走向的是自己的儿子。然而相同的是,她们俩同样为自己的付出,无怨无悔。

    郭迪是看出了郭秋雅的难受,那些砖块放在她身上时,就像是在孙悟空身上压上了五指山一样,他也看到了她特制的鞋,以及那汩汩往外冒的鲜血,他的心被震了一下。

    仅仅是震了一下。

    自作自受,他是这样想的。

    3

    有因就有果,那些挨打的人康复的第一件事就是报仇。

    农村对于打架这种事,并没有很深刻的法律约束,所以打架跟吃饭一样,可以少吃,但不能不吃。

    被打的最惨的叫二狗,是跟郭迪一样不学无术的小痞子,他召集了一大帮狐朋狗友堵在砖厂门口,骂骂咧咧的叫郭迪出去算账。

    这种情况下,郭迪当然不会躲,他不顾郭秋雅的阻拦,一脸狂妄的冲了出去,只不过在看到对方人多势众后,还是在心里小小的后悔了一下,可自尊心却把这点后悔成功的冲淡,转而来之的是愤怒和冲动。

    一言不合就开打,这是大家都能预料的结局,可谁也没想到二狗这次来是起了杀心。

    近半米长的砍刀握在手里,对着郭迪一顿乱砍,好在郭迪打架够多,实战经验丰富,倒是没挨上刀子。可是架不住对方人多,能躲过一拳,却未必能躲过一脚。

    郭秋雅在一旁大喊不要打架,可是根本没人理她,因为她的喊声在一群打红眼的少年耳里,连蚊子叫都不上。

    她求砖厂的男人们,无论是谁站出来说句话,做个阻拦也好,可是求了半天,大家不是假装忙就是假装听不见看不到。

    场面显而易见,这时候谁冲上去谁倒霉,轻则挨打,重则挨刀子,聪明人谁会趟这浑水?

    眼看着郭迪就要没力气了,郭秋雅也顾不上其他了,捞起手边的砖块大叫着冲进人群中,这一下把人都给吓着了,几个人开始停手,一脸迷茫的看着她,可唯独二狗像个疯子一样挥舞着砍刀。

    就这样,毫无章法的砍刀在即将落在郭迪身上时,被郭秋雅结结实实的挡了回去,她的背被划了一个长长的血口子,黄色的泥土和红色的血液融合,变成了令人恶心的褐色。

    那地上的血,让一群人回了神,少年们吓得失去了主张,拔腿就跑,砖厂的男人们吓得赶紧背起她送村医那去。

    郭迪就躺在地上,手上还是郭秋雅的血,他怔怔的望着天空,心里觉得后怕。

    因为二狗挥砍刀时没有目标,所以力气就变得轻飘,砍刀受的力也小,可尽管如此,郭秋雅还是缝了二十多针。

    郭迪望着趴在床上的郭秋雅,觉得她突然变小了,就像一只刚出襁褓的小狗,趴在那,可怜兮兮的。

    二狗家过来送钱,郭迪把二狗的爹打得下不了床。

    最后钱也没拿到,郭迪又背上个打辱长辈的坏名声。

    郭秋雅醒来听闻此事,也没说什么,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

    自此以后,郭迪就天天在家照顾郭秋雅,有时候她睡着了会说梦话,比如:“小迪啊,我对不起你啊”、“都是我的错啊”、“你别哭啊”、“你别去找你娘啊”等等,他也听不明白,只当她是病糊涂了。

    赶在入冬前,郭秋雅好的差不多了,她得抓紧时间准备大量的柴火来过冬。

    河野上种着大量的杨树,地面上积攒着厚厚的树叶,因为很多家庭已经开始使用了天然气,所以这里的树叶再也不用画圈争夺了,可是要把这么多树叶扫在一起,然后运回家里,是个问题。

    郭迪自从留家照顾她后,变得越发懒散,是一点也不想再干活掏力气了,村长可怜她娘俩,说是把郭迪介绍去邻村的养猪场,帮着别人打扫一下猪舍,喂喂猪啥的,虽说工资不高,但也能有顿饭钱可以使。

    可是郭迪不愿,在他眼里,喂猪是一件十分丢人的事情。

    郭秋雅知道他性子倔,也没有勉强,他愿意闲着就闲着,可是谁知道他懒得一发不可收拾,丝毫不愿动弹一点。

    她就只能自己像个蜗牛一样,用床单包裹着树叶,拄着竹耙,一步一步挪回家里,然后在回到河野上,如此反复,直到厨房里堆满了杨树叶。

    家里总是要有人干活赚钱的,郭秋雅找了一个挑头发的活,天天去邻居家干活,这做饭就只能郭迪自己干了。

    可他从小没做过饭,只能热点剩饭填肚子,郭秋雅虽然心疼,可无奈分身乏术。

    有一次,郭迪做饭不小心,引燃了柴火堆,全是树叶,火着起来非常快,可他却没注意到,还在打瞌睡,就这样,等到火把出口拦住时他才发现,可为时已晚。

    他的腿被掉下来的房梁砸断了,郭秋雅抱着他哭。

    虽然后期恢复的不错,可郭迪走路永远深一脚浅一脚,成了村里最年轻的跛子。

    4

    郭迪到了二十岁时,郭秋雅开始给他张罗婚事。

    一般家庭都会有媒人主动上门牵线,可是只有她得挨家挨户的去求人,希望他们有知道的姑娘家,能够介绍给郭迪。

    全村人都知道她的底细,也知道郭迪的为人,更清楚她家的经济状况,这门婚事简直是没有一点点希望。

    可是大家又不好意思拂她的面子,只能硬着头皮给她介绍,可是别人姑娘家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个全部情况,根本不会做任何考虑。

    若是单单没钱,倒还好说,可郭迪是个跛子,而且游手好闲,到现在也没有一个能糊口的手艺,这样的男人,没有一家父母会舍得把自家闺女嫁进她家的。

    从二十岁到二十九岁,和他同龄的男孩,孩子都已经上了小学了,只有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

    什么时候才能让他有个家呢?

    有人最后给她出主意,说是只要出钱,就能从比他们这还穷的大山里买媳妇,而且比明媒正娶花的钱少,只不过就是天天得看着,因为姑娘不是自愿的,总有一天是要逃走的。

    郭秋雅觉得这样做不妥,没法安心跟着郭迪过日子,那跟没娶媳妇有什么区别,而且她想起自己身世,更加不觉得买媳妇是一件光彩的事。

    其实村里人都知道她是妓女,却不知道她是被迫的,不过话说回来,世界上的所有妓女没有一个是自愿的。

    那以前重男轻女,路边田野间被扔的女婴特别多,她就被一个老头捡回了家。老头伶仃一人,把她拉扯长大,可是在她十岁那年,却对她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

    就这样,她开始一步步接近地狱。

    老头找男人,然后叫她陪人家睡觉,成了公然卖淫。那些有特殊癖好的男人,总是乐意花大钱来找她。

    她羡慕那些穿漂亮裙子的女孩,她们有父母爱,兄妹怜,可她却孤身一人在地狱里越陷越深。后来,她也有了漂亮裙子,不过却是为了讨好那些变态的男人。

    不是没有挣扎过,可是每当她反抗的时候,老头就会把她当做小狗一样拴起来,不给吃不给喝,慢慢把她的心耗干了。

    后来遇见一个男人,说要娶她,便带着十六岁的她逃出了老头手底下。

    离开时说的是要给她一个家,给她一个依靠,她以为好日子终于到来,心中满怀欣喜。可是,这个男人却不是要真心娶她回家,而是把她倒手,卖到了一个庞大的卖淫组织。

    这样的命运安排让她觉得人生无望,有很多都想自杀,却最终还是咬牙坚持。她想要一个家,拥有一个家人,不然死不瞑目。

    又捱了几年后,这个卖淫窝点被警察端掉了,妓女们作为受害者得到了自由。

    郭秋雅就这样来到了这个村子,大家一开始并不知道她的过去,直到有一个从城里回来的男人说曾经睡过她,这才揭开了不为人知的秘密。

    可她并没有离开,因为那时候,她已经有了郭迪,有了一间小瓦房,有了一个家。

    5

    看着破败的房屋,郭秋雅心里觉得像哑巴吃了黄连一般,满腹苦涩无人倾诉。

    邻村的张老汉又来找她,见郭迪不在家,便悄悄潜入她的房间。

    郭秋雅被吓了一大跳。“你来干什么?”

    张老汉脸上是油腻的笑容,“那还不是因为想你了!”

    郭秋雅避开他的拥抱,皱着眉头说,“你走,我没叫你来!”

    “嘿嘿嘿,”张老汉随意的坐下,拿着蒲扇一边扇风一边说:“我知道你现在着急用钱,没关系我有钱啊,只要你能把我伺候舒服了,随便要多少都行。”说完又伸手去捏郭秋雅的腰,“当过妓女的人就是不一样哈,你瞧瞧这身材,还是那么好。”

    郭秋雅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对着他说:“你滚,再不滚我就收拾你了!”

    张老汉不屑的摸摸鼻子,“虽然你现在都一把岁数了,但是风韵犹存,时常挠我心底,让我恨不得能一口把你含在嘴里。”

    郭秋雅只觉得恶心,“你有钱归你有钱,我不稀罕你的钱,你赶紧滚!”

    张老汉翘起二郎腿,“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相信,你现在没为钱而发愁。”

    “那也不管你的事!你个老色狼!”

    张老汉是村子出了名的色鬼,仗着有点钱就到处招惹别人家的媳妇和闺女,他不是本村人,是十几年前跟郭秋雅一起落户的外乡人。

    也是从那时候起,张老汉天天来骚扰郭秋雅,只不过没有一次得逞过。这些年,他是越来越有钱,胆子也是越来越大,做出不少肮脏事。

    郭秋雅这么多年一直没到手,成了他心里的一个疙瘩,这种要征服的欲望像一把火,越烧越旺,他实在不甘心,哪怕现在郭秋雅老了丑了,他也要想法设法的得到她。

    “你发起脾气来,就更勾人了!”张老汉猥琐的笑着,忽然站起来把她扑到床上,开始撕扯她的衣服,“别挣扎了,别费劲了,我会给你钱的,到时候你不有钱给你儿子娶媳妇了嘛!”

    郭秋雅不敌他力气大,只能被压在他身子底下使劲反抗,可是作用不大。

    突然,房门被踹开,郭迪站在门口,瞪着眼睛看着床上衣衫不整的两个人。

    郭秋雅赶紧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张老汉却是被吓得说不出话来,村里人都知道,郭迪是个不要命的主,他可不敢得罪,裤子都没来及穿好,就从窗户逃跑了。

    “小迪啊,不是你想的那样。”郭秋雅白着脸想跟郭迪解释。

    郭迪却闷声说:“是不是不重要,反正你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郭秋雅却像被雷劈了一样,微张着嘴,坐在床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是说会给你钱吗,那就跟他吧,反正你以前不也经常干这种事吗?正好还能赚钱给我娶媳妇,这对你来说,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郭秋雅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冰冷,明明是大热天,她却感觉处身在冰窖里一样,呼吸都仿佛被冻住了。

    郭迪还欲说些什么,郭秋雅却从床上弹起来,几步化做一步冲到他面前,狠狠的打了他一巴掌。

    这是她第一次动手打郭迪。

    郭迪倒是没觉得多么难以置信,只是冷笑了几声,然后笑着说:“不错不错,打得好,说明我踩到你痛处了对吗?”

    “小迪,我不是故意的,我···”

    “行了。”郭迪甩开她的手,“别碰我,我嫌脏。”说完,头也不回的走开了,任郭秋雅怎么叫他,都不回头。

    6

    看到郭秋雅的时候,张老汉的心一惊,她不会是找我算账的吧,她儿子是不是跟在后面了?他站在门口四处打量,生怕郭迪突然冲出来,给他一刀子。

    可是,郭秋雅一开口,却让他心花怒放。

    “你说你能给我钱,多少钱?”

    “你···想开了?不会是在耍我吧?”

    “你说能给多少吧。”郭秋雅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软绵绵的,不过她这个样子,倒是让张老汉心里更加痒痒。

    猎物主动送上门来,他心里算盘打得响。郭秋雅今年四十九了,滋味想必比不上那些年轻小媳妇,而且以前又是个妓女,给多少钱,他现在心里都觉得亏。

    见他许久不说话,郭秋雅就抬腿往外走。

    “别走啊。”张老汉拦住她,“看在这么多年的份上,给你一万怎么样?这可比外面小姐贵多了,不过话先说明白,不是你值一万,而是我的情怀值一万。”

    郭秋雅丝毫没有感情波澜,“随便你。”

    张老汉在解开郭秋雅衣服的那一刻,是十分失望的。身底下的人像一条死鱼一样僵硬,而且皮肤松弛又糙,背上还有一长口子,看着有些反胃,他真后悔为什么会一冲动答应给她一万块。

    草草完事后,张老汉把一万块的现金扔在了郭秋雅的脸上。他啐了一口骂道:“真是白瞎老子一万块钱,你赶紧穿上衣服滚!”

    郭秋雅穿好衣服,把钱一张一张的捡起,小心翼翼的揣在怀里,然后回了家。

    郭迪还没有回家,他已经一个星期没有回家了。

    房子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让人看不清脚下的路。郭秋雅把一万块钱放在枕头下,然后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明月,悄悄地流下了一行热泪。

    有人告诉郭迪,郭秋雅住院了。他心里不耐烦,心想她能有什么事,可还是赶去了集上的小医院。

    她在河野捡蝉脱皮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跤,脑袋撞在石头上了。这脑袋倒是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大夫还是告诉郭迪,让他准备后事。

    郭秋雅胃癌,已经是晚期了。

    郭迪不懂,抓着大夫问什么意思。

    大夫皱着眉说:“什么意思?意思就是你以后再也没有娘了。”

    郭迪踉跄了一下,感觉头疼。

    郭秋雅已经醒了,嚷嚷着要回家,大夫也没做阻拦,只是询问了一下郭迪的意见,他没说话。

    “回去吧,我都没事了。”郭秋雅小心翼翼的说。

    她面色苍白,嘴巴没有一点血色,可神情却是像一只小鹿一般带着害怕。

    郭迪带着她回了家,路上她手里紧紧攥着装了一把蝉脱皮的塑料袋,郭迪看着觉得没来由的心烦。

    回到家后,“小迪啊···”郭秋雅想跟他道歉,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看着她皮包骨的身体,郭迪难得温柔的问她:“疼吗?”

    “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郭秋雅捂着脑袋说。

    “我是问你的胃。”大夫说了,胃疼起来平常人是很难忍受的,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度过那些难捱的日子。

    郭秋雅闻声落下了泪,“不疼,不疼,哪都不疼。”泪水越流越多,她竟然收不住了。手悄悄放在肚子上,胃又开始疼了,她默默忍着,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

    “小迪,我得给你讲一件事,我床底下有一个盒子,回头你把它拿出来。”

    “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

    郭秋雅平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然后说:“你到时候拿出来就知道了。”

    郭迪心中纳闷,觉得她的脑袋可能摔坏了,心里也么多想。

    “小迪,你去给我买袋速冻饺子吧,我想吃。”

    郭迪被吓了一跳,她提要求还真是头一回,果然是脑袋摔坏了。看着她的样子,郭迪也不好意思拒绝,只好站起来去村西头的小超市去买饺子。

    走在路上他就在想,郭秋雅怎么会得胃癌呢?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郭秋雅就不见了,一开始郭迪以为她去上厕所了,可是久等不见,后来又去别人家找,还是找不见她,有人说看见她往河野去了。

    郭迪心中恼怒,“都快死了还乱跑添事!”

    一切都不在他的意料之中,郭秋雅竟然跳河了。

    一开始他没在河野上找到郭秋雅,正打算回家的时候,却在岸上看见了郭秋雅的鞋子。农村是有一个说法的,跳河自尽的人不能穿鞋死,否则来世没有脚,是个劳碌命。

    村民把郭秋雅捞起来时,她已经断气了。

    郭迪看着她的尸体,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村民一个个都没说话,看着他跟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

    7

    天气热的好像能把人烤化,郭迪拿着铁锹一点一点铲土把棺材盖上。郭秋雅的葬礼没有人来参加,因为怕沾惹晦气。

    郭迪把那袋早已经化成面糊糊的饺子,放在坟头上,然后默默烧着纸钱。他此刻心像是一块木头,没有任何感觉。

    他在坟地里坐到傍晚才回去,回到家却看见张老汉在鬼鬼祟祟的找什么东西。

    “你干嘛呢!”郭迪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张老汉今天胆子倒是很大,站起来理直气壮的说:“我给你娘一万块钱,我得要回来!”

    “一万?你给她那么多钱干嘛?”郭迪一头雾水。

    “我借给她的,现在我得要回来。”

    郭迪盯着他的眼睛,面有不屑。张老汉却是眼神躲闪,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样的表现自然被郭迪看在眼里,他忽然想起自己跟郭秋雅说的话。一字一句浮现在脑海,脑袋一下就炸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可又有明确的直觉告诉他,那是真的。

    郭迪捞起门口的竹耙往张老汉身上砸,“快给老子滚!不然老子杀了你!”

    一直把他撵到村口,郭迪才气喘吁吁的停下,周围邻居指指点点的在一旁,他也没理,缓了缓就回家去了。

    坐在床上休息,手一下摸到郭秋雅常用的围裙,郭迪心里一跳,然后趴在床底下翻找。费了好大功夫才在床底下的墙洞里找到一个盒子。

    郭迪把外面包着的布拆掉,然后打开那个盒子,发现里面有一沓百元大钞,一个存折,一些零钱,还有一封信。

    这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比郭迪的字还难看。

    “小迪啊,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觉得愧对你,没能好好照顾你教育你,你肯定在心里恨我吧?没关系,我不怪你。

    其实,我不是你的亲娘,我是在田地头捡的你。当时寒冬腊月的,你的脸被冻得发紫,连哭都不会了,我就抱着你回了家。你不知道吧,其实我也是个弃婴,那时候看见你,我就觉得我得给你一个家,让你好好活下去,就算是圆我自己一个梦吧。

    可是,我没想到,我会把你变成这样,你难过伤心,我也跟着难过伤心,我是一直把你当亲孩子对待的,我就想着给你娶个媳妇,我死了,也能有个人陪着你,给你一个家,可是我没能做到。

    这盒子里的钱,是我最后能给你的了,少归少点,但好歹够吃几天。

    你好好过日子,自己上点心,别把自己饿着了。”

    字迹歪歪扭扭,还有许多拼音,郭迪鼻子一酸。

    那时候郭迪刚上学,郭秋雅缠着他叫他教她识字,可他嫌麻烦不愿意教。郭秋雅就自己捧着字典琢磨,闲着没事就拿着棍子在地上画,她每次没写完,郭迪就过去用脚把字擦掉,然后挑衅的看着她。

    郭秋雅从来没怪过他,就说:“小迪啊,回头我给你写信好不好?我从来还没给谁写过信呢。”

    郭迪的回答自然是不屑,也自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眼泪开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滴一滴砸在那张泛黄的本上纸上。

    “你不在了哪还有家啊。”郭迪把那张纸紧紧攥在手里。

    往事像电影倒带一样,被一幕幕重新播放。

    郭秋雅对他点点滴滴的好都变得鲜明生动起来,她的温柔,她的爱抚,像一场美梦难以再现。

    她从来不吃菜,从来不歇息,从来不说辛苦,她总是默默的干活,攒着一毛两毛的,说是要给郭迪娶媳妇。

    她总是一切以他为先,处处为他着想,可他却因为她心里的伤而伤害她。

    “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郭迪不停敲打自己的脑袋,他此刻心痛的几乎无法呼吸,他实在难以原谅禽兽不如的自己。

    那封信的最后一行是:小迪啊,你是个有家的孩子。

    “娘啊!娘!”

    屋外的一只蝉被这一声悲伤的喊叫吓跑了,落在了另一棵树上,然而没待多长时间,它就掉在了地上。

    乌云瞬时布满了天空,雨点越来越大,所有的蝉都停止了聒噪的歌声。

    秋天,就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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