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石老人自述》｜世间事，贵痛快

《白石老人自述》｜世间事，贵痛快

1.

齐白石的虾，徐悲鸿的马。我不会画画，也不懂画，但在画册上见过两位大画家的虾和马，对于他们的生平，尤其是齐白石老人，知道的就更少了。

之前知道白石老人的画有自然朴实，有童趣，读完《白石老人自述》这本书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这样的画也只有白石老人画的出来吧，读他的文字，常常会心地笑。

原清华大学校长罗家伦先生评说过：“这是一篇很好的自传，很好的理由是朴实无华，而且充满了作者的乡土气味。”

比如开头那句“我们家，穷得很哪！”，一下子将我们带到老人家心酸而温情的回忆里，没有丝毫文字的障碍。

2.

白石老人说那时候的生活很穷苦，一大家子人糊口都难，父亲懦弱，全靠克勤克俭的母亲支撑着。读了不到一年的书，因为没粮食吃，就停止了。去田里刨芋头，回家用牛粪煨着吃。白石老人说，后来他每逢画芋头，就想起当年的场景，曾题诗一首：

“一丘香芋暮秋凉，当得贫家谷一仓。到老莫嫌风味薄，自煨牛粪火炉香。”

芋头刨完了，又撅野菜，后来也题画菜诗。白石老人说，穷人家的苦滋味，只有穷人家自己明白，不是豪门贵族能知道的。

白石老人四岁时跟祖父学识字，七岁时把祖父认识的三百来字都学完了，八岁又去外祖父开的蒙馆继续学习。《三字经》《百家姓》《千家诗》都能熟读背诵了。白石老人说那时候的读书就是拿起书本，拼命地死读，读熟了就背诵，背的时候就顺流而出。

读书背书之外，还有写字。写字是功课，描完大字就画起画来。凡眼睛看见过的东西，都把它们画出来，尤其是乡村里见到的那些花草、飞禽、走兽、虫鱼等等。不画雷公，说是没见过真的雷公，总画得不靠谱。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白石老人小时候体弱，不能从事田里的事，十五岁时，父亲让他跟着一位本家叔祖学习木匠手艺，预备将来养家糊口。学的是粗木匠，又名大器作，就是做那些粗糙的桌椅板凳，和田用的犁耙之类的。

大器作被人看不起，心里不服气，又跟一位周之美师傅学习小器作——雕花。周师傅是白石老人的第一个真正的老师，他说一辈子也忘不了他。

大器作和小器作雕花，总是木匠出身被人看不起，说是个匠人。后来又跟着陈少蕃老师读书，胡沁园老师学画工笔花鸟草虫，谭荔生老师学习山水，萧师傅学裱画，还跟一些相熟的友人学习刻印。

那时候由老师们介绍，白石老人说很多人来找他画像，挣的钱比雕花多，还省事儿，就扔了斧锯钻凿等工具，专做画匠了。

白石老人回忆他穷苦日子里的劳作，读书，画画，拜师学艺这些事，好像说着别人的故事似的，明明很苦，读来却有一种咀嚼菜根的清香，苦尽甘来的味道。

做雕花匠时，在一个主顾家里，看到一套《芥子园花圃》，欣喜不已。没有钱买，就借了来，晚上收工后，在柴油灯下，一幅一幅地勾影，订成十六本，后来又翻来覆去地临摹好几遍，他说画画的基本功夫就是这么来的。

现代很多手艺人静不下心来去做这些基本的功夫，物质过度丰富了也不见得就好，字帖画谱一堆堆，一心一意地专注、克制地临摹却是极为难得的事情。

书中插页

3.

白石老人活了九十七岁，一生都是别离。他有淡然的性子，逆来顺受着各种境遇和人事，活得最久，看着亲朋好友逐一的离开。他不说离开，他只说他们死了。生与死在老人眼里，都是平常的事情，像花开花谢一般的自然。可心里也是不舍和苦痛的。

恩师胡沁园故去，白石老人说，一别千古，怎能抑制得住满腔的悲思呢？

一年内连遭父母两次大故，白石老人说只觉得活着也无甚兴趣。

原配夫人去世，白石老人说相处六十多年，虽有恒河沙数的话，也难说尽贫贱夫妻之事，一朝死别，心摧欲碎。

这悠长的一生，要得到的都得到了，该失去的也失去了。

抗战时期北平沦陷时期，白石老人说敌伪大小头目上门拉交情，求字画囤积发财，他懒得废话，大门口贴了大字：“白石老人心病复作，停止见客。”

日本宪兵冲进家门嚷嚷着要找齐老头儿，引诱威逼，想挟持他去东洋卖画，他端坐在藤椅上宣告：“你们要齐璜，可把齐璜的头拿去。”（齐白石，名璜，号白石。）

有人劝说要明哲保身，白石老人说，残年遭乱，死何足惜，拼着一条老命，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灯下再三挥泪看，中华无此整山川。”遂停止卖画，但作画天天仍不间断，所作之画，分给儿女保存。

避世期间的这段岁月，白石老人已经八十高龄，在忧闷中过着苦难日子，老人是怎样的心情度过呢，今人无法猜测。在读后面文字的时候，想起前面的记述：“我刻印，同写字一样。写字，下笔不重描，刻印，一刀下去，决不回刀。世间事，贵痛快，何况篆刻是风雅事，岂是拖泥带水，做得好的呢？”

读要这本口述的传记，白石老人的印象慢慢丰富起来，以前提及“齐白石”，眼前就浮现出一位老者的模样：白胡子、穿长衫、戴着眼镜，是大画家、书法家、篆刻家和诗人，诗书画的奇才。

现在知道了白石老人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小时候体弱，买不起纸笔，为了糊口给别人画像，木匠出身被别人笑话，诗文功底不好被看不起，势利场里不懂寒暄，没人理睬他等，与父母妻儿很多生活的回忆，读来温馨感人，生动有趣。大画家齐白石的形象不知不觉中跃然纸上。

4.

如今我们欣赏着白石老人的画，读着他明白如话又寓意至深的诗句，那些笑话他，看不起他的人哪儿去了呢。

书的后面有几幅画，有白石老人的一些经典技法，还有他刻的印章。书不厚，涵盖的却是漫长的一生，九十七年的岁月。

这本书是口述文字，清浅如小溪，深沉如大海，鲜活好读，一口气读完了。好的文字，不玩弄笔调，说质朴的事实，读起来真是痛快。

想着如果人的一生，从来都不为博得谁的喝彩去做某件事情，只管自己勤奋好学，做事有原则和底限，就够了。

白石爷爷说啦，世间事，贵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