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的房子

1.

南极。寒冷的原始世界。

“看好了……”欧斯利教授一脸得意地看着他的三个学生——麦斯，琼和约翰——他的声音很小，似乎担心自己的声音太大了会惊动这片白色荒野上隐藏的野兽。

教授手里握着一条长长的金属棒，金属棒的表面是透明的，可以看见里头复杂的电路结构，其中闪烁着淡蓝色的电流。当教授把金属棒触碰到冰面的时候，金属棒的表面浮现出繁复的花纹。

教授用金属棒在冰面上轻轻划了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圈，然后他心满意足地后退到自己学生们的身边。

琼望着已经五十岁的教授，却保留着年轻时的帅气，看着他柔和的侧脸，她不禁脸红了。

麦斯瞧着教授手中的金属棒，不满地翻了个白眼，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个鬼地方受苦。

约翰感觉到麦斯不高兴了，当初如果不是他硬拉着麦斯来，麦斯就不会在这里了。

约翰把欧斯利教授当作是自己的偶像，难得教授向他邀约，他当然愿意来了，但如果麦斯能够跟他一起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过了好一会，欧斯利教授刚刚用金属棒划过的地面，没有半点动静，教授和麦斯都皱紧了眉头。

“怎么回事？”

“不应该呀……”欧斯利教授有些窘迫，在自己学生面前出差错是他最难忍受的事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冰面裂开的声音。

教授露出了欢喜的笑容，他的手握了握金属棒——他的发明绝不会有问题的。

自那个圆圈范围内的冰面瞬间布满了细密的裂纹，扬起了一阵白雾，冰面裂成了细碎的冰块，全部沉下了水。

完整的圆，水面冒着白气，仿佛一个诡谲的洞，连通某个可怖的未知世界。

“太了不起了，就像魔法一样。”

“这不是魔法，这是科学。”

欧斯利教授向着那个洞走过去，探头往洞里望下去。

“小心点，教授。”

琼很担心，生怕冰面会继续坍塌崩裂。

“没关系的，你们可以过来看看。”

麦斯走过来，望着那幽黑的水，不禁感到一丝恐惧，他咽了咽口水，问教授，“我们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地方太恐怖了，没有其他的声音，没有其他的颜色，与世隔绝，仿佛置身于死寂的白色宇宙中。

人在这种地方，时时刻刻可以感受到心中滋生而出的孤独。

令人暴躁。令人不安。

“找一种稀有的金属，它对于我新的实验项目具有重要的作用。”

“那我们对你来说有什么作用？”

欧斯利教授看了看麦斯，微微一笑，“你们也很重要，我要到那下面去，你们需要帮我拽住绳子。”

绳子？麦斯感觉到脸颊微微有些抽筋。

欧斯利教授从行李中取出了一条长长的黑色绳子，粗有六厘米，拿在手上却很轻。

“这条绳子有三十米长，极限长度是五百米，距离越远，绳子会越来越细。”

欧斯利教授换好了潜水服，在他戴上头盔时，琼抓住了教授的胳膊。

“教授，这样太危险了。”

教授轻轻拍了拍琼的手，“不会有问题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们吗？”

教授给他们一台小巧的仪器，与他手中另外一个配对，只要他按下按钮，仪器就会响，到时他们就要使劲把他拖回来。

“如果我回不来……我的背包里有一个通讯器，你们按下1，就会有人来接你们的。”

“教授，我想跟你一起去。”琼自告奋勇地说。

“琼，很抱歉，这次只能我自己去，你就和两个男孩子在这里等我回来。”

做好万全的准备，教授将绳子扣好在腰上，对着他的三个学生竖起了大拇指。

“祝我好运。”

教授下了水，水面荡起了一圈圈的涟漪，水汽缭绕。

琼忧心忡忡地望着水面，双手紧紧地拽着绳子，看着绳子一点一点地变细。

2.

欧斯利教授到了水下，头顶的光茫变成一个圈，渐渐变成光点，最后消失。

教授打开了头盔前的照明灯，视野还算清晰，行动不算困难。

教授不断地向下沉，向着黑暗中的一个方向前进。

在这漆黑寒冷的水底，教授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免得失了方向。

此次下水时间有多长，主要取决于背上的氧气筒能撑多久。按道理来说，最多三小时。

三小时后他必须回到水面上去。

水下比水上要更安静，更孤独，如果腰上的这条绳子断了，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他此次行动必须要成功，那三个孩子还在等他回去。

就在他即将丢去注意力之时，他看到了它。

一座悬浮在深海中的房子。

他要找的就是这座房子，而不是什么稀有金属。说来惭愧，他对孩子们撒了一个谎，但不要紧的，他们知道真相后，很快就会原谅他的。

教授心情忐忑地游到房子的门前，他失身地望着那漆黑的门把手，随即伸手扭动把手，推门游了进去。

这座房子仿佛具有生命力，他的闯入令它感到不悦，房子内部发出了奇怪的嘶鸣声。

教授走进客厅，客厅里空荡荡的，中间只有一张深红色的沙发。

教授绕过那张沙发，看到东面的墙上挂有一副巨大的相片。

相片上有三个人，只是脸部早已模糊，完全看不清样貌。

教授伸出手，摸了摸那张照片，当他的手触碰到照片后，他又听到了房子的嘶鸣声。

其中还伴随着一些人说话的声音。

“求你了！不要！”

“好疼啊！拜托你了，不要杀我！”

绝望的哭声令教授紧紧地闭上眼。

教授小声呢喃着，“再等等，再等等，我很快就会来救你们的……”

当教授走出客厅，墙上的照片忽然发了变化，人脸变得清晰起来，仔细去看，就可以看见那三人赫然是麦斯，琼和约翰。

教授向二楼游去，他推开了其中一个房间的门。

这间卧室里有一张白色的床，床上面沾满了可怖的血迹。

这俨然是凶杀现场，教授悲痛地落下泪。

教授游到窗前，望着洞开的窗口，目光凛冽地望着外头漆黑的海水。

“他们是我的学生，就由我来守护他们。”

一只苍白的手自外头伸了进来，紧紧地抓住了窗架，紧接着是另一只手。

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从外头钻了进来。

欧斯利教授举起手中的金属棒，用力往那人影的胸口刺过去，金属棒洞穿那人影的瞬间，大量的鲜血溅射到教授的头盔上。

“就由我来诛杀恶魔。”

欧斯利感觉到身上的力气在逝去，他在失去意识前，按下了救命的仪器。

3.

仪器疯狂地响着，琼激动地落下了泪，她拼了命地拖拽着绳子。

本来在一旁懒散的麦斯也赶紧过来帮忙。

随着绳子越变越粗，在最前面的约翰忽然大喊起来，“教授！是教授！”

他们连忙把教授拖拽上来。

琼想赶上去看教授的情况，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不敢再上前一步，惊慌地发出了一声尖叫。

麦斯见状，脸色也变得难看，喉咙一阵干呕。

欧斯利教授胸前的潜水服破了，一堆颜色诡异的贝类生物粘附在他的胸口上，从贝壳中隐隐看见肉色的粘状物。

“这都是些什么！”麦斯捂住了嘴巴。

琼忍着恶心，想帮教授拿掉这些可怕的生物，可是这些东西黏得很紧，根本没能取下来。

“快用教授说的那个通讯器叫人！”麦斯提醒他们，约翰这才找到了通讯器，按下了1的按键，通讯器红灯闪烁，他们不清楚是否真的会有人来救他们。

当一小队人出现时，他们几个人差点落下了泪，可奇怪的是，这些人好像都看不见他们。

他们带走了欧斯利教授，却对麦斯他们视而不见。

琼怔怔地看着教授苍白的脸，随即好像想起了什么，顷刻泪流满面。

约翰和麦斯也一样，泪流满面地望着彼此。

当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消失了。

4.

康纳教授经过物理系的教室时，往里头看了一眼。

麦斯，琼和约翰回来了——活着回来了，一年前他们三人被残忍的罪犯杀死，不过，现在这些不要紧了，欧斯利教授真的救他们回来了。

康纳教授在回办公室的路上，碰到了欧斯利教授。

康纳教授欣慰地笑了笑，“半年了，还以为你死了。”

欧斯利教授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死，让你为我担心了，康纳教授。”

“你将厄运揽到自己身上，就没想过有一天回因此而死吗？”

欧斯利淡然地笑了笑，“至少我的学生们平安回来了。”

康纳教授知道欧斯利教授的计划，而且只有她知道——

有一天，欧斯利教授说他能够改变过去，康纳以为他是说时光机之类的，可他却说是从死神手中抢人。

人死后，灵魂并没有直接去地狱或是天堂，而是被死神囚禁起来。

“到头来，我这个唯物主义者，必须相信死神的存在。”

欧斯利教授查阅了大量的古典文集，终于找到了拯救麦斯他们的方法。

欧斯利告诉康纳，杀人者即便不死，杀人者的灵魂也会被困在那里——跟被他们杀死的人。

这是死神的恶作剧，他要看着那些可怜人死了一次又一次，等杀人者肉身死去的刹那，死神会直接摧毁杀人者的灵魂，被杀的人们才得以离开【死神的家】。

为了不让其他神发现死神的恶作剧，举报他虐待亡灵，每月十五日，亡灵们就会出现在南极的冰原之上，死神的家就只会遗留下杀人者的灵魂。

“你杀了凶手的灵魂，那个凶手在当天就心脏发病死去了。”

“我倒是帮了死神的忙。”

“你到底是怎样救活他们的，全世界就只有我和你知道他们死过，他们死亡的消息是一丁点都没有了。”

欧斯利说死神的家算是一种死亡模拟器，只要造成死亡的源头没了，即便已经死去的人们，也会重新复活，不过死神也会重新设计新的模拟器。

“要不是死神有这个恶趣味，我也救不了他们。”

“死神太不友好了。”

“毕竟他掌管着死亡。”

“死神应该不会放过你，你也许很快就会死。”

欧斯利笑了笑，“康纳教授，我该去上课了。”

“祝你好运，欧斯利教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