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桥有两个姓,一个姓刘,一个姓杨。刘杨两姓就是两族人,据说祖上都是江西避难迁入新桥的。刘姓人家注重读书,多半住户出过帐房先生,杨姓人家务农,打工的体力劳动者居多。刘杨两姓的勤劳质朴是远近闻名的,新桥村距大武汉不是很远,但是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年代里,没有公路,也没有铁路,出门都靠两条腿,村里出去讨生活的人一年也难得回家一次,一个村里出去的年轻人,都是互帮互助,谁家有个口信都是乐于传达的。我父亲的太爹当时在汉口最大的纱厂做工,因为勤快又和气,就当了个小班头 。这个故事是从我父亲那里听说的,而我的父亲,是从他父亲的父亲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太爹那听说的。
刘姓人家在新桥村似乎有点清高,他们的孩子读书启蒙很早,在杨姓人家的孩子还在光屁股玩泥巴的时候,刘姓的孩子们已经在各家的小院里背“关关雎鸠在河之洲”了。
有一户刘姓人家里出了个特别聪明的小男孩,姓名无从考证了,姑且叫他刘生吧。他打小背书识字比别人快,脑筋灵光,十五六岁的时候家里托人送到汉口一家帐房里当学徒,学徒满后回村娶妻而后继续去了武汉讨生活。因为他会来事账面做的工整人又聪明慢慢地混出了些名堂,逐步升至总帐房先生,管理着大大小小银钱的进出。这是一件很光耀门楣的事情,刘姓家族里几乎都开始和刘生家里攀交情讲辈份,一开口几乎都是“我屋里那个侄儿在汉口做大事啊!”“我二白白(老家方言,指叔叔姑姑一辈)又从武汉带好吃的回了。”……刘生家里人整日喜笑颜开,那新媳妇也羞涩的红着脸。
事情出在了刘生的老东家突然过世,少主年纪还小许多事情还不明白。刘生贪恋突起卷了大部分钱财跑回了新桥,交通不便的年代,那遗孀带着孤子找了大半年才找到新桥村,听说在汉口上的船,中间辗转了好几次,然后又雇了轿子才找了过来。当遗孀和少主的轿子在村口一落地,新桥全村都轰动了,稻场上围了几层人来看稀奇。那遗孀携子款款地走过去,村人们自发地分开一条路,路的尽头却是刘生家。面对孤儿寡母的质问,刘生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吞钱,各种赌咒和发誓。那遗孀终于没了耐心,起身准备离开,走出刘生家堂屋前,淡淡的丢下一句话:“只要你刘生贪了我家的钱,你家的后代全部男盗女娼,装疯卖傻。”然后,她带着少主走了,新桥人再也没见过她。
自那以后,这句话就像个魔咒,刘生家开始败落。他的后代再也没出过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几乎全部吃喝嫖赌,抽大烟各种胡搞败家。
“那个时候人的嘴巴蛮毒,”我父亲感慨万分地摇着头:“一个女人的一句话搞垮了一家人。”他思索了下又说:“说明人啊,钱还是要赚到明处,踏踏实实的好啊!”
我突然想起三四岁时候在湾里见过的一个婆婆,常年穿着一件黑蓝的大褂,经常坐在四爹家门边的石墩上晒太阳,忙问父亲是否有印象?“是的,那也是他们刘生家的后人。那婆婆是东家给碗粥西家给碗米的活到的。”听了父亲肯定的回答,我心中升起一种害怕,刘生因为一时的贪恋害了家里几代人,这又是何苦,这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的新桥早就因为拆迁被夷为平地,记忆里的那些片段也逐渐模糊,一些精神上的重要的东西却在一辈辈人的口口相传中传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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