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6章

滇缅大逃难

连载10

嫁到美国Philadelphia (费城)的姑妈Annie Livingstone Stuart (安妮)和姑父Timothy Stuart（提摩太）收养了约珥。

他的姑妈听了从中国返回美国述职的外科医生William Hervie

Dobson（都伯森）的见证，心有感动，想把侄子约珥，培养成赴华医疗宣教士，为他请了一位从中国退休回美国的宣教士，当中文老师。 

约珥长大后，认为自己并没有当宣教士的呼召，对医学也不感兴趣。他喜欢机械，尤其喜欢飞机。姑妈只好任由他。

但他的中文，并没有白学，并因懂中文而得到来中国工作的机会。

林浩恩听父母说，习惯会遗传，确切的说，应是传承。约珥之父救人的习惯，遗传给约珥了。想到这里，他正要去医院，看约珥和受伤的同事，刚一挪步，就被陈厂长拦住，说：“林组长，现在不能去医院，去也于事无补。昨天，保山发现霍乱和鼠疫病人，日本鬼子投了细菌弹，使汉奸在保山附近井里投菌，刚才的空袭，很可能投细菌弹。对霍乱和鼠疫，还没救急药，只有一个办法能减少疫情扩散，避免更大伤亡，就是撤退疫区。”

“林组长，你刚来，还没染上病毒，赶紧和我一道，连夜组织幸存员工，撤离保山，直奔昆明，越快越好。另外，保山可能会沦陷。抓紧时间，联络准备，明天拂晓出发。”陈厂长说。

“西南运输署调来运设备的卡车，全用来运员工，设备暂放保山城外两处临时仓库。眼下，顾不了物资，先救人。忘告诉你，航空委员会决定解散中央飞机制造厂，各自逃生，自谋出路。”陈厂长沮丧地说。

林浩恩从陈厂长得到飞机制造厂解散的确认，不太吃惊，因已有心理准备。

他和陈厂长带领从八莫来的没受伤的员工撤往昆明。

西南运输署汽车队由近万名司机和汽车维修工组成，专从缅甸腊戌，把援华物资经昆明，转运到贵州和四川大后方，再把换取援华物资的中国桐油，还有茶叶等农产品及矿产资源运到缅甸，经仰光港口出海。

车队中有三千二百多名华侨司机和汽车维修工是从菲律宾、新加坡、马来西亚陆续回国加入滇缅公路运输大军。

滇缅公路缅甸起始站腊戌及沿途中国境内滇西重镇畹町、芒市、龙陵、松山已沦陷，经滇缅路运输已不可能。

眼下，滇缅公路被日军控制，专为滇缅公路运输而招募的上千东南亚华侨司机和汽车修理工，面临被遣散的窘境，他们中很多人的家乡已沦陷日军。

惠通桥炸毁后，困在怒江西岸的华侨机工，多人被日军逮捕，严刑拷打后处决。

侥幸过桥的人，也是家国难回。在战乱的中国，这些南洋机工人生地不熟，谋生不易，前景多舛。

从八莫发动厂接林浩恩到保山的南洋司机黎伟强，开车技术好，会修车，懂英文，暂被留用，让他从保山把中央飞机制造厂的幸存员工送到昆明。

林浩恩从保山撤到昆明，还是搭梁伟强开的福特卡车。

从八莫到保山，厚道随和的梁伟强，给林浩恩留下的好印象。

林浩恩领教了的山地开车技术，得知他还会修车，喜欢摆弄机械。当他得知梁伟强干完这趟去昆明的差事，面临失业命运，主动提出，帮其在昆明找工作。

就在林浩恩坐梁伟强开的福特车，与另外几部卡车离开保山当晚，保山发生比日军大轰炸和瘟疫大流行更令人痛心的事。

守卫保山的云南地方警备队官兵，监守自盗，趁火打劫。

日军连续两天大轰炸，惠通桥被炸，谣言四起，说日军工兵即将架浮桥强攻保山，保山不日即将沦陷。

云南地方武装用抗战以来在东南几省用过的焦土抗战手段，纵火焚保山，说是让日军进城后，没吃没喝，没地方睡觉，没物资补给，就在保山放火三日，趁月黑风高，抢商号，抢钱庄，抢仓库，抢车辆，抢值钱物。他们打算抢劫后，撤出城外，到山上，等日军占领保山，就把打劫案件算在日军头上。

撤到保山的远征军溃军，劳乏困顿，军纪尽失，一盘散沙，有散兵游勇，乘乱抢劫难民，强奸妇女。  

从重庆调驻昆明的国军第十一集团军，迅速从昆明调兵，到保山增援，急征一切可运兵的交通工具，日夜兼程赶赴保山城外。

惠通桥炸毁时，三十六师先头部队一个营，抵达惠通桥东，即投入狙击日军的战斗，随后三个团相继赶到惠通桥东制高点，苦战三天三夜，歼灭在炮火中乘橡皮艇渡江的日军敢死队数百人，国军大部队赶到保山后，迅速控制治安，惩治奸恶之辈。

在福特卡车开出保山东门，沿滇缅公路，去昆明方向的路上，梁伟强告诉林浩恩，他在医院听一位受伤的国军军官说，昨天他们从松山下来，在开往惠通桥的路上，看到穿中国远征军军服，行迹可疑的壮汉，都是化装的日军五十六师团先锋队员。

原来，前天晚上，日军五十六师团的便衣突击队，在松山盘山公路马六塘村附近，摸黑抢劫几辆西南运输署的卡车，有位从新加坡来的华侨司机，被日军打伤后滚到崖壁草丛装死，得以躲过日军追杀，他搭后面来的西南运输署的车，逃到保山。

林浩恩听完梁伟强说的情况，感到一阵后怕。

前天夜里，如果他与张守仁、梁伟强三人，不是在马六塘村打谷场大树旁过夜，并用树叶做迷彩伪装遮盖卡车，而是继续赶路，很可能撞上日军便衣突击队。

在前线作战的日军五十六师团，惯于数百里乃至千里无后勤，乘胜追击而不理会大本营的原定计划，趁势攻城略地，就地打劫补给。

这件事使林浩恩越发相信祷告的力量。至高者垂听信靠祂的人谦卑的祷告和祈求，怜悯保护祈求者。

林浩恩坐在车里，回想这几天发生的事，从惊险过松山，卡车在弹石路面陡坡穿行，躲避马帮惊跳的新驮马，汽车上颠下簸使他的五脏六腑好像要移位，到好不容易险过惠通桥抵达保山，幸免于日机投在保山饭店门前的炸弹，在空袭中的保山，没被炸死炸伤，没被染上鼠疫霍乱，蒙主看顾安然脱险，一路上他不住地祷告谢恩。

离开保山，经澜沧江上的公路钢索吊桥功果桥，到永平和漾濞，林浩恩看到沿滇缅公路反方向开过一辆辆国军运兵车，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有些后怕，不知惠通桥东的国军，能否守顶得住日军的进攻。

把日军挡在怒江西岸，保山就不会沦陷。

保山城里的医院，还有不少受伤等待治疗的人，约珥和几十位中央飞机制造厂被炸伤的员工还在医院救治。林浩恩为医院里的受伤的中国军人平民祈祷，不要让他们落入日军之手。

看着路上拖儿带女，愁容满面的难民，神色惊恐的年轻女子，浩恩想到，四年前，他了断向颜宝惠求婚的念头乃明智之举。她若从安全舒适的上海法租界，历经艰险来到云南嫁给他，能否幸免日军轰炸垒允，避开眼下滇西沦陷的灾难？

滇缅公路从昆明到畹町，九百六十公里，沿途无加油站，无休息点。

林浩恩一行从保山出发时，侥幸给卡车加满油，在瘟疫蔓延的保山，既无时间，亦不敢就地补给食物，他们匆匆上路，逃离疫区要紧，打算沿途找村落买吃的。

因惊恐焦虑，大伙胃口全无，走几个小时，竟不感到饿。

为了让梁伟强能打盹休息一下，林浩恩提出到急转弯少的坝子地段他开车。

林浩恩以前没开过卡车，只开过小汽车和吉普车，梁伟强不敢让他开，说自己在保山时，在车上小憩过，离开保山前，又抽空打盹，现在精神还够用。

林浩恩发现梁伟强做事，尽心又谨慎，每次上路前，都尽量休息好，积蓄体力，保持敏锐判断力和清醒意识。他们躲过多次翻车事故，除了蒙祝福，也与他保持出车好习惯有关。

他们离开保山时，已有千余南洋华侨机工，在过去的两年多里，或被日军炸死，或疲劳染病而死，或葬身滇缅公路悬崖峭壁。

路上，有几匹大摇大摆一点儿不怕人的驮马，走在林浩恩他们的车旁。

林浩恩看着马，想着自己和这些逃难的人，下一步该怎么办。

他打算先到中央飞机制造厂驻昆明办事处，办妥遣散手续，就去找美军飞虎队，看能不能搭便机去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