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厢睡红
/深山老林(千年桃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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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小雪节的前一天,薄暮时,罗家的闺女彩雯,突然从南方回来,慌得一家人手忙脚乱的,当妈的赶紧接过行李,问短长,嫂子归香爱赶紧下厨房,盛饭拿馍,当爹的撂下饭碗,二话不说,开了西厢北屋的门,打扫收拾,准备给女儿腾出一间闲屋,当闺房。
之前,彩雯尚在学校读书时,节假日回来,就爬上上房二楼的西房安身。房间的墙壁上贴满了明星照,山水画,书桌上,早晚干净整齐,床上,被子叠的方棱四正,脚底下铺了层白花花的小瓷砖,早晚保持亮堂如镜,清冽可鉴。平时,她返学校以后 ,她母亲张惠玲每天总要抽空上去,打开房屋的门窗,通通风,透透气嘛,晚上,临睡前 必爬上去,谨慎关好门窗 ,以防小偷贼们惦记。
可惜她走后,其父罗心良在这房前的空场上,给麦子晒过两遍后 就势把麦袋子码在了闺房里 做了临时仓库 ,收秋时,干脆当作长期仓库,把五谷杂粮也堆插在里面,遇上价格合适的收购者,才一袋有袋翻腾下来。
偏偏那年的粮价普遍低过往年的价位,除了绿豆价格欢喜外 ,每斤3块5角左右。但是人都未长前后眼,农村人又没几个懂得市场价格规律的,况且,绿豆产量一向偏低 ,又比较费人工 ,所以,少有人较大面积种植,一般小农小户都是种个三,五分地可供一家人喝个豆花汤 包个绿豆包子就可以了。若不是,为了应酬上面的提留款(地亩税),以及安插冬小麦所需要的化肥,农药,种子本钱 谁家舍得把自己辛苦得来的血汗收成,贱糟出去?何况是罗心良呢。
这人,别看他平时闷葫芦,轻易不开口,但是,一旦说话,往往是有些噎死人的冷怪话,叫人心里很不舒服,一般,知他的人,原成他,不跟他一般见识, 不知他的人,乍听他开腔,扭头就走,非是万不得已,谁想跟他友谊往来,而他本身就不爱理人 ,沉默寡言 下来积攒起来的精气神都用到种田正点上,干起活来,比谁都上紧,博命,下本,到头来,粮价,花生,棉花价都是那么贱 你叫他那样卖了,就等同于剁了他手指头,那么心疼呵!所以,他任凭动了闺女寄回来又存起的打工钱,交税,购买,也不糟蹋自己的血汗收成!故而他家的麦子,秋杂都堆插到楼上,连东屋,厅间也堆上了!彩雯的床上还压着一大包一级棉花呢。
依罗心良的推断,闺女不回来则罢,回来也到腊月二十几去了。
因为彩雯一直在那边干的好好的,人际关系也处得不错 ,上个月寄封家书回来,还雄心勃勃,想学个带电缝纫机车技,熟手后,工资会高过她现在的杂工薪酬,一个月至少多拿大几百呢,哪曾想她这么快就拔锚不干了?这个时候,半时不发的,地里又没啥活 ,……莫非是闺女人大心眼稠了,有别的想法了?
一家人虽说才分开几个月,但是乍聚到一处,倒像是分开了好多年,彼此总有好多话想要倾诉的感觉!
罗心良闷葫芦惯了,今儿也想凑几腔,又懒的开口 别人说了,他又妒忌 ,厌烦这三个女人扎堆在上房的客厅,说笑个没完,他匆匆收拾完西厢的北屋,扫了自己的饭巴子后,训斥她们几句散了,叫彩雯早些去西厢的北屋歇息,之后,他便去东厢的牛屋歇去了。
三个女人正在兴头上,被罗心良猛泼了一盆冷水,顿时,舌头上冻,语言结冰,各自把目光转向被她们冷落许久的电视,偏缝连篇冗长的广告,只好不欢而散。
彩雯看出嫂子脸上的愠怒,关掉电视 ,赶紧追至隔壁的西房,压低嗓门对
嫂子说,嫂啊,咱爹就这臭脾气,你可别往心里放。
归香爱勉强一笑,没事,习惯了!他说的也对劲儿,你坐两天车也确实累了,该洗洗歇下了!
彩雯点点头,悄声说,今晚刚回来,我先跟你将就有个晚上。
归香爱说,好吧!下午,暖和时,我已烧水洗过了,你赶紧去洗一下,过来。
彩雯应诺一声出来,赶紧提起客厅里大桌子上的两大保温瓶,摇摇估估,有多少热水,然后,去到厨房,对正在洗刷锅碗瓢盆的母亲说,算了,晚上不用洗头了,我用茶瓶里的水,简单洗一下 你只给我烧些洗脚水妥了。
张惠玲嗯一声,笼罗闺女今晚跟自己睡 ,言说西厢北屋平时堆插些破烂,刚才你爹只是粗略打扫翻腾一下,恐有些虫虫絮絮招惹上身胡骚,弄不好,皮肤过敏,养得你一夜睡不安呢。
彩雯挤挤眼说,你说的晚了,我已和嫂子谈妥了,今晚跟她做伴儿!
张惠玲点点头,那也成!你哥不在家,她两头住,算算人家总归是住娘家的时候多,这是昨儿,逢住我们这一片妇女集体去乡里孕检,碰到咱们组里你于大嫂,才跟她们回来住两天,要不是这,你哥不在家,你爹那个脾气,人家肯回来住?今儿下午都在寻陈理由,要回娘家呢,被我说一筐子好话,才权住——
哈!那你是有预感了!省得我还要跑她们归营接她回来呢。
那干脆你留她多住几天,你爹要是说些不中听的话,你只管怼岔他!
谁怼岔他!他会怄人,我比他更会怄,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嘘,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这时,门口一声‘吭’,吓人一大跳。罗彩雯扭头一看,冲父亲扮了个鬼脸说,啥时候,闷葫芦也学会这一招了!
罗心良难得哈哈一笑,听你们呱呱说的热闹,我恨的牙根痒痒!
张惠玲随口冒道:‘’你这个人,自己不说话,总想压制别人也不说!"
"咋啦?我就烦听你说话!闺女刚回来,你没有心疼她坐车辛苦,安置她睡觉,尽在这里说瞎巴话,磨叽时间!
罗彩雯没好气地说一句,坐车有啥累的,老在睡觉,……算了,我也不想跟你唠叨!
她猛一转身,跑去西厢的北屋,嘭一声把门关上,灯也不开跟她爹怄上了!
张惠玲咬牙切齿,暗恨丈夫的冷厉德行!你说当年娃儿们小,随你摔打,发脾气,现在都大了,都娶了儿媳妇,脾气还不改一改!幸亏人家香爱明事理,搁着别的姑娘,人家依你才怪呢,单单给你个样子看,你绝对受不了!
罗心良自知失言,他忽然想起,性格比较活泼的闺女,怄起人来,连他都服啊!
张惠玲只怕闺女真怄上哩,赶紧把锅底下的柴火朝里搡搡,赶紧去敲隔壁的隔壁的门,对闺女说,水烧好了!你先洗洗再睡。
罗彩雯知其父亲尚未走开,憋着不搭理,听到她父亲的脚步声去了对面的牛屋,这才开门出来,进得厨房,揭锅起开水,贪着水多,调了一大盆热水,娘儿俩抬上走,去到大门西边的小耳房里,然后,痛快冲个凉,哆嗦着穿衣披毯,奔进客厅。她刚要转去西屋,被她母亲叫住——
你还是跟我歇吧,去你嫂子那儿,怕是影响到了!
罗彩雯想想也是!毕竟嫂子以已有好几个月身孕的样子,万一,自己睡相不好,半夜踢到嫂子,有个啥闪差那可不好!但是不去也要招呼一下。
归香爱只说没事,哪会那么严重!
罗彩雯说,半夜睡着,好难说,滚下床的时候多了去!翌日醒来,发现自己净仁杏仁躺在地上,有时冻醒了!所以,在学校时,冬天,有人跟我合铺,净吃亏,被子能被我一个人卷到地上去……
嗨,你说的挺雷人的,以前可没听你说过!
以前话没凑到这上面。
那好吧,你早些睡,赶明儿咱再唠叨。
罗彩雯拍拍嫂子的被子,转身去了东房,摁亮墙上的壁灯 ,爬上母亲的床,抻开凉冰冰的被子,先暖起来,只等母亲忙完,一起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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