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满阡陌

  莹白的雪地上有大片的红色在阳光下触目惊心地闪耀。

  我吁了口气，伤感和惆怅恰恰随着呼吸盈满胸膛。只怕以后只剩下几次屈指可数的再见机会和变了质的世俗的寒暄。

  隐隐察觉到有人在注视我，忙停止发呆，随人群入了席。

  朔北的风肆无忌惮的呼啸，冻得我半截身子发麻，手几乎握不住筷子。

  这些农村人都喜欢把结婚的日子订在过年前的几天，说是热闹和吉利。但这寒冬腊月的坐在户外，也忒折磨人。要是过会天气突变，下了大雪，我们本村的人不妨事，离的远的，看他们怎么回去？

  “哗啦啦”一阵响，枝头残留的早已干枯的叶子被风卷着纷纷窜进菜盘。我干脆放下筷子，手插进兜里，目光漫无目的的游移，又落到那堆鞭炮碎屑上。红的鲜亮，不像。那枚枫叶。咦，枫叶；唉，枫叶。

  那天在家收拾旧物，翻到一本边缘泛黄的旧书。一时兴起，便坐到窗户上随意翻阅。不期然的从书中掉出一张过了胶的枫叶标签里，背后还有能勉强辨认出的模糊的字迹:“积雪满阡陌，故人不可期。”

  我不记得自己有过这个东西，可字迹还能看出是我幼年的手笔。

  我思索着抬起头，凝望着北方萍冬季永远半高不低的悬挂在半空中，只是一团外圈呈现淡金色的模糊的白色光影的太阳。

  难道是周佳佳给我的？那天在家收拾东西，居然没找到一件和她有关的，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过她初中毕业就辍了学，我则继续在学海里争渡，争渡，最后勉强划到大学的彼岸。       

  她辍学后我们交集就少了很多，见了面也是相对无言，不知说什么好。但今天她结婚，我还是巴巴的换了衣服过来。

  如果是周佳佳给我的我不会没有一点印象，可除了她小时候还有谁会给我东西？难道她给了我我却忘了？

  “你呀，好好上吧，上好了找个好工作，就不用像我们这么吃苦受累了。”同席的三奶奶把手搭在我胳膊上，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  唉！日子过的可真快，一眨眼你们都长恁大了。”

  “可不是，我记得他们这一茬的孩子好几个呢。晴晴，赵旭，赵翔，周娜，还有周佳佳，还有她姐，周乐佳，比晴晴她们大两岁。”

  “人家都结婚了，就剩晴晴还在上学。”

  所以说，过年根本不想出门，这些婶娘，奶奶，大娘辈的人，操不完的闲心，只要和她们见了面，就要听她们说个没完。

  我脸上挂着笑，心里盼着快点上菜，快点散席。

  突然有孩子的声音在吵，我扭头去看，认不出是哪个婶娘家的孩子，扎着麻花辫和另一个短发女孩争执。这场景莫名有点熟悉，我怅惘的笑了。

  收回视线的时候，和一道目光相撞，那人看着我，目光似乎有点试探和期待，仿佛还带点委屈。我心里一哆嗦，一个女的干嘛这么看着我！

  三奶奶招呼我快吃，打断了我乱七八糟的想法。我茫然抬头 。热腾腾的滚蛋汤！哈哈，最后一道菜，吃几口意思意思就可以走人了 。

  前几日大雪，田里的积雪还覆在麦苗上没化。“积雪满阡陌，故人不可期。”不可期啊，我回头望一眼周佳佳家，是不是她给的，是谁给的，都不重要了。

  有人拿个盒子跑过来，近了，才认出是周佳佳的弟弟。他已经长这么高了吗？

  “给，我姐给你的？”

  “你姐？”

  “嗯！我大姐，我大娘家的，周乐佳。”

  他把东西塞给我，跑开了。一路上小黑炮响个不停。

  周乐佳，我心下纳闷。确实是周佳佳的堂姐，刚刚好像隐约听席上的人说，她特意从北京回来参加周佳佳的婚礼。那给我东西干嘛？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几枚精致的海螺。咦？为嘛……等等，枫叶，海螺，竹林，麻花辫的女孩，那个眼神……头好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啊！是她！

  周乐佳。

  小时候因为住的近，常和她在我家后面的竹林玩。后来她跟父母去了北京，临走时把那枚枫叶给我。诗是周佳佳教我的，她小时候懂的很多。后来我和周佳佳玩的投机，渐渐把周乐佳忘了。海螺是她给我这个故乡好友带的礼物。

  天哪，我望着远处田垄上的积雪，忽然觉得自己挺没良心。

  积雪满阡陌，故人啊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