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归乡,魂断今年端午节,下午3点半,我回到村庄。
记忆中,已经有10年,没在这个时节回来了。
田野和山林,还是记忆中的青翠,只是随着荒田越来越多,那片翠绿,再不像二十年前那样整饬无殇。
把车停在自家楼下,看到对面伯父家的大门是开着的,于是提着在县城买好的礼物,赶紧送过去。
伯父的家是一栋90平米左右的二层小楼房,墙壁是赤红的砖体,没有地板,没有装饰,所有的家具简陋而陈旧。
我走进大门,唤了几声“伯伯、伯母”,无人应答。却听到屋子后面有声响。
我穿过大堂,穿过后屋,看到伯父正在户外搭好的棚子底下,烧着柴火炒菜,烟雾缭绕的锅里,是几个青辣椒。
见到我,伯父急忙起身迎接,笑弯了眼睛。
我惊心地念到:瘦了!又瘦了!
我问:“伯伯,今天伯母不在家?”
伯父答:“她娘家在建房子,一大早就回去了,要晚上才回来。”
我放下礼品和水果,急忙要走。从来,我不是擅长与长辈单独共处的人。
伯父急忙拉住我,硬塞了刚煮好的几只粽子在我手里,才肯放手。
归乡,魂断我接过伯父的粽子,却看到他右耳里一直插着的白色卫生纸掉了出来,落在了地上,我惊心地看到,插进伯父耳朵的那一端,沾满了刺眼的鲜血。
我常在电话里听父亲说起伯父,每每说起他这位亲爱的兄弟,一向坚忍的父亲,也流过好几回眼泪。但我不知道,疾病,已经把我五十出头的伯父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那一刻,我在伯父面前必然显得有些痛苦的狼狈,再也不敢多停留一秒了。
出门的那一瞬间,眼泪夺眶而出。
(2)
从伯父家出来后,回到外婆家。
外婆远远地出门来接我,早已经炖好了香喷喷的猪脚,我还没坐安稳,外婆便盛好了一大碗放在我跟前,让我趁热吃。无奈我身体一直不舒服,根本没有胃口,就放在了一边。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我看到外婆用手去测量了一下碗沿的温度,又默默地把猪脚倒回锅里去。
神情之中,带着一丝不易被察觉的落寞与难过。
我捂着疼痛不止的肚子,一时哀伤极了。
(3)
妹妹下来了,让我陪同她去看正在装修的新房。
我随着她来到了新家门口,刚好遇上从玉米地里回来的外公。
外公正像个孩子一样缠着忙得不可开交的舅妈,非要让舅妈给我打电话,问我到哪里了、吃饭没有?
我心头一热,连忙从外公身后扑上去,卸下他肩头上的锄头。
(4)
晚上,外公从菜地里回来,我摆出外婆做好的饭菜,一个四季豆,一个我和外公从荷田摘回来的丝瓜,还有中午外婆就炖好的猪脚,三个人一起吃晚饭。
一尝,猪脚没有放盐。
而外婆的反应,没有恍然想起的惊觉,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忘记放盐了。
随后外婆又冷静地补充道:“中午还滚烫着呢,要你吃你不吃吧!现在是温的了,再加盐也来不及喽!”
我笑嘻嘻地大口地咬着猪脚:“不放盐也好吃。”
这不是安慰。乡里山间的东西,怎么样都是美味可口的。
(5)
吃完晚饭,要开始包粽子了。
外婆搬来小矮凳坐在桌子前了,才发现下午采粽叶时,因为羊跑了去追羊,而忘记把采好的粽叶带回家来。我急急忙忙要奔出门去取粽叶,外婆不紧不慢地对我说:“急什么,就在屋边上,重新再去摘几把也是来得及的。”
归乡,魂断我们打着手电筒,把粽叶带回来时,米和绿豆已经泡好了。
外婆从冰箱里拿出一包红色的粉末状物品,让我认字,问是不是碱。
我看到上面写着“碱碱碱碱”四个大字,便和她点头确认。
外婆心安地笑了笑,用勺子取了几勺碱粉,洒在米和绿豆里,不停搅拌了几分钟后,戴上了老花镜,又让我去找手电筒。
我偷懒:“外婆,灯亮堂着呢,还要手电筒做什么?”
外婆没有搭理我,恰巧发现手电筒就在身边,便打开来,她照着盆子里的米,睁大着眼睛,吃力地看,头和脸都快淹没在米盆里了。
“您在找什么?”我急忙接过外婆的手电筒,问。
“米变黄了么?”外婆问。
“嗯,通黄通黄的了!”我以为外婆是掉了什么细小的东西在盆里,却不知道是她的眼睛,已经辨别不出色彩了。难怪,这些年,外婆餐桌上的菜色,全是黑乎乎的了。
归乡,魂断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五月的旷野中,有什么东西击中了我,击中了我心中某一块未被发现的伤。
——三妹,夜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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