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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伟是我在东风配件厂里上班时认识的一个同事,我们在同一条流水线上,主要生产蹄铁和刹车制动板,他负责蹄铁成型的工序,我负责给成型的蹄铁开孔的工序,操作数控机床,配件固定好以后车床工作需要一定时间。所以领导不在的时候,我们也就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都是赶在80后尾巴上出生的人,有共同话题。先是聊这个厂一年大约有多少产值以及东风商用车在全球的市场份额,再往下聊,就聊到财务室里的两位美女出纳与年过半百的厂长之间的友谊如何纯洁以及某条线上的某位女同事的身材如何哇噻…慢慢的熟悉了也就聊到了彼此的一些经历。
听说他结婚了还有个上幼儿园的孩子。我立即对他表示出一个资深单身狗对已婚人士最高的恭维,还顺带奉上一脸羡慕嫉妒恨的表情。若是一般人,应该早就飘了 ,会深表同情且语重心长的宽慰我,该如何努力,如何攒钱,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找个老婆之类的……最后再露出一脸满意或得意的笑。然而龚伟没有,他只是淡淡的说,大家都一样,结婚有结婚的苦,单身有单身的难,不存在谁比谁强多少。 直觉告诉我他是个有故事的人。只是没想他的故事竟是如此的魔幻。
龚伟89年生人,初中毕业就迫不及待的前往广东希望在繁华的大都市东莞,在一声声靓仔声中走向人生巅峰,然而事与愿违,虽然东莞的流水线工厂很多,每个月也能轻松到手三两千,但是东莞同时也有一个对男人来说非常致命的问题,那就是靓女比流水线工厂还多。东莞东莞是我家,东莞挣钱东莞花,几年下来吃喝嫖赌抽动次打次样样精通,就是卡内余额没有半毛钱,也没有人叫他靓仔,偶尔有同厂的厂妹和他打招呼,也都是“嘿,屌毛 ,最近在干嘛呢!”
唯一叫他靓仔的,是他的房东太太,每个月一号都会准时敲门“靓仔,把房租交一下”。听的他胆战心惊,后背发凉,如坐针毡。
既然东莞不相信眼泪,那就回到相信眼泪的地方。于是在离家八年后,他返回了故乡,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小山村,在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自己如何的不幸,以至于八年除了一身膘和啤酒肚,什么也没剩下。
父母心疼的老泪纵横,给他筹集了一笔钱,在县城按揭了一套房子。通过熟人找了这个厂子上班,每月工资扣除生活费和月供,还剩下一部分本想孝敬父母,父母坚决不要,让他自己存银行留着找媳妇。
龚伟是谁?是去过大城市的人 ,逛过粤港澳大湾区,是磕过摇头丸,跳过动次打次的人怎么可能还像乡巴佬一样把钱存银行,于是他决定投资。他说他研究了县城的各行各业,一千块钱的本金,回报率最高的是彩票和打麻将,彩票概率太低了,买了一个星期的双色球,就果断放弃,选择了麻将。
至此每天下午下班都会去麻将馆搓到深夜,小县城打的小都是两块五块的,经过努力一年多的坚持不懈也存了几万块钱。
有存款的人假期决定去旅游,目标成都。男人去成都必做三件事,吃火锅,川式按摩,麻将血战。
他运气还不错,打了一宿的血战,一直赢,而对面的川妹做了冤大头,最后把手机押上,还欠他五千多。最后川妹提出带他去自动取款机取钱,发现余额只有六百。他一看比我还穷,想来讨赌债是无望了只好自认倒霉,见妹子穿得单薄怜香惜玉之心顿起,就把手机还给了妹子。妹子很感动,决定打电话让她男朋友给周转点钱把债还了,电话通了那边好一通大骂,撇下一句分手就挂断了。妹子再打,对方拒绝接听,发微信已经被删除了。
妹子崩溃大哭。龚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安慰说,别哭了赌债不做数,我不找你要了,你可别哭了,深更半夜的在街上,外人看到还以为我对你怎么样了。妹子一听更伤心了,直接躺地上哭,他又不忍一走了之,只好扶着妹子回到酒店……
第二天妹子跟着他回了家,过了半年两人就张罗结婚了,如今儿子幼儿园大班,两口子都没再打过牌。他在厂里一个月小七千,媳妇做幼师一个三千,除了月供两千五,每月给父母一千五,在四五线的小县城,日子也过的时分惬意。
如果说,初相识时有意流露的佩服是调侃的话,在了解了他的经历以后还真有点佩服他了。我们大多数农村出来的普通人的人生大抵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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