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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谏
四月四,清明时节,细雨绵绵。这雨不大,却让人叫苦不迭,只因为它已经下了五个月了。洪水淹没庄稼,淹没房屋,人们嘶吼,哭泣,在水中苦苦挣扎,数以万计的人们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粮食在上缴朝廷之后,只有一些粗糙的谷子,如今被水一泡,要不就发芽,要不就坏了。人人食不果腹,最后竟然吃树叶,吃野草,可洪水一过,树倒草淹,竟是一点生路也没有!人们不得不易子而食!人的道德仿佛要在这一刻坍塌。
皇宫。
一个太监步伐匆匆,向太和殿内走去,只见殿内一人身穿明黄龙袍,懒懒散散批在胸膛,露出大片赘肉,怀中抱着两名女子,好不快活。
“陛下!钦天监叶无大人求见!”太监低头垂目。
“又是那个烦人东西,天天来见烦不烦?”皇帝怒然挥袖,“你跟他说,不见!”
“可……叶大人他说,陛下倘若不见,他便长跪不起。”太监头越发低了。
“什么?”皇帝拿起一旁的酒壶向太监一扔,瞬间头破血流,“他竟然敢威胁朕!给朕拉下去砍了他的脑袋!”
太监没有管头上的鲜血,跪地恳求道:“陛下!叶大人上可通天意!万万不可随意斩杀!”
皇帝听此,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却没有发怒:“好,那你将他带进来,朕倒要看看,谁才是天子?谁才能真正通天意?”
太监明白皇帝是真的生气了,强忍着恐惧退下,身体却还是忍不住发出微微的颤抖。
不久,一轻年男子身穿绛紫色的官袍,步伐不紧不慢,浑身有着出尘的气息。
“参见陛下。”叶无不卑不亢,自成一片傲骨。
皇帝却没有理他,和旁边的女子嬉笑玩闹许久,仿佛看不到眼前有个大活人。
叶无微微皱眉,自顾自地说:“陛下,天降灾祸,是君王之过,希望陛下下诏罪己,以求得上天宽恕!”
皇帝脸上笑意一顿,望向叶无的眼神晦暗不明:“你的意思是说,这上天降下天灾,是因为朕做错了?”
“是”叶无语气坚定。
“好好好,你倒是不怕死!”皇帝气昏了头,“来人,送叶无去见见上天!”
话音刚落,大殿涌出大量士兵,将叶无团团围住。
“臣自知陛下早就想取臣的性命,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陛下该是知道!这天灾已经持续半载,百姓苦不堪言,就算陛下不信天意,至少也该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吧!”叶无毫不在意四周的剑刃,一脸从容淡定,“臣!以命请陛下下诏罪己!还天下一片安宁!今日臣以死请诏!”
话落,叶无犹如一柄箭,冲向殿柱,仿佛誓要划破这片暗沉的天空,为王朝开辟出一片美好未来。
鲜红的血刺痛了皇帝的眼,不得不说,叶无的话打动了他的心,不是因为所谓的天意,而是那一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下诏罪己是为了安抚人心,保住王朝。
可是,他是皇帝,是万人之上,他的一生怎么可以有污点呢?
下诏罪己,呵,想都别想!
(2)妖女
“燕儿,这雨怎么天天都在下,我想要出去放风筝都是不行了。”一女子双手撑脸,显得俏皮可爱。
燕儿觉得好笑,“主子,你都已经是贵人了,怎么可以天天想着玩?你该想着如何获得陛下的恩宠啊!”
女子蹙眉,微微不满:“这贵人给你,你要不要?你知我喜欢叶大人,却还在这里胡说。”
说着,女子脸上浮现一抹落寞:“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最近日日下雨,他该有得愁了。”
“主子,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可……如今你已经进宫两年了,既来之,则安之。这才是对你,对他,最好的结局。”
女子低着头,像是在神伤,可下一秒陡然抬头,笑容灿烂:“我!白苑梦!拿得起放得下!可是个洒脱之人!”
“是啊!是啊!主子是个洒脱之人!”燕儿附和着,可内心却忍不住吐槽。
好一个洒脱之人,也不知道是谁,两年依旧没有放下,枕头底下都还放着某男子的发带。
两人正互相打趣,好不容易将刚才的氛围打散,突然一道声音传入。
“圣旨到!”太监尖锐的声音传来。
燕儿一喜:“主子,一定是陛下要宠幸你了!”
“那我可希望不是!”白苑梦咬牙切齿地怼道。
“圣天承运,皇帝诏曰:钦天监叶大人以命算天,得知宫内妖女横行,扰乱国运,今有叶大人以魂指路,知妖女为白苑梦,朕念往日情谊,特赐妖女白苑梦于明日午时,自焚谢罪!以换我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钦此!”一声声,一句句,仿若天雷滚滚,劈得白苑梦神情恍惚。
“你、你说叶大人死了?”白苑梦不可置信,“他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以命算天!”
太监微微叹息,摇了摇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
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白苑梦怔愣不语。
一双清泪,默默流淌,白苑梦眼里满是空洞。
燕儿有些不忍心:“主子,您……还是想想您自己吧!”
一句话,让白苑梦突然从悲伤中惊醒,她狠狠抓住燕儿:“这都是假的,对吧?他还活着!他那么厉害,一定还活着!我要去找他!”
白苑梦想要迈腿跑,可腿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她一下就瘫软下来,好在燕儿手疾眼快,接住了她。
“主子!你想想你自己吧!他们说你是妖女!要你明日自焚啊!”燕儿很想摇醒陷入悲伤中的主子,却无可奈何,只能狠心道,“主子!你想想,你们当初分开不就是想要对方活着吗?你想想他会希望你死吗?你死了还有谁会记得他呢?谁会给他立碑呢?有谁会在清明的时候给他上坟呢?主子,你得活下去啊!”
白苑梦沉默了,仿佛被燕儿的话打动了,不停喃喃:“对,他需要有个人为他守坟,我还不能死,我还不能死。”
燕儿见白苑梦有了生机,很高兴:“主子,我们想一想该怎么逃走!”
“怎么逃?这个地方,墙四四方方的,就像一个铁盒子,我们怎么逃得出去?”白苑梦不知道该怎么办,她脑子仿佛一团乱麻。
“对了,找小允子,他经常负责去宫外采买,我们可以问问他!”燕儿眼睛陡然一亮,“趁着现在快天黑了,我去问问。主人你在这里好好休息,等我消息!”
天色逐渐暗沉,只留下燕儿远去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
夜深人静,风轻轻吹动院外的竹叶,一切静谧到诡异。
白苑梦不安地踱步,如今燕儿已经去了两个多时辰了,却还没有回来,实在让人担心得紧。
脚步声一夜未停,一直到天色渐渐露出白色。
白苑梦颓废地坐在院中,已经猜到了燕儿恐怕凶多吉少。
“贵人,请随杂家去往祭台。”太监尖锐的声音将白苑梦拉回现实。
“公公,我想问一下,燕儿她……如何了?”白苑梦怀着最后的希望,问道。
太监没说什么,摇了摇头,转身:“跟上吧。”
虽然早已经猜中,如今确定燕儿已经没了,白苑梦还是忍不住心口发疼,她感觉自己两眼闪过一阵白光,随后便没了意识。
(3)“自焚”
“各位,最近半载我们百姓苦不堪言,民不聊生!都是拜这妖女所赐!如今,这妖女已经伏诛,这多亏我们陛下圣明!”一位文官站在祭台上,头顶一项乌纱帽,说得激情澎湃,“如今,就由我们陛下!亲手送这妖女上路,结束我们这半载的天灾,还我们王朝一片安宁!往后我国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皇帝还是一身明黄,只是隆重许多,也不再随意披散着,瞧着倒是有一两分的人样。
白苑梦被一盆水泼醒,刚醒来便看到一抹明黄色拿着火把走近她。
她霎时瞪大双眼:“不!不要!我还要活着!有人在等我!”
听着白苑梦的叫声,皇帝不可抑制地扬起了嘴角:“叶无如果知道他以死换来的,居然是自己心爱之人的死亡,一定会很有趣吧!”
“如果不是他以死换朕下诏罪己,朕也不会想到让人祭天,以安民心,这样你也不用死了啊。”说着,皇帝不顾白苑梦瞪大的双眼,将火把一扔,大火瞬间熊熊燃烧,越来越多的烟越过遮雨的棚子。
“烧得好!烧死这妖女!”
“你这妖女,还我被淹死的儿子!”
……
不明真相的百姓,被这烟雾遮住了眼睛,将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都用在了这一个小小的女子身上。
随着火势越来越大,白苑梦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明明是在下着绵绵细雨,可她却仿佛置身于火炉。
热,好热,阿无,我好热,救救我!
白苑梦下意识地呼唤她的阿无,可那个守护她的人,早已经去世了。
意识消散前,白苑梦看到烟雾上,一袭紫衣的高大男子向她伸出了手,脸上是温柔的笑意:“阿梦,过来。”
没有丝毫犹豫,白苑梦投入了心爱之人的怀抱。
如她所料,那个怀抱温暖舒适。
他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公元362年,四月,妖女白苑梦伏诛,翌日,雨停,天下大喜,不过一刻,天降鹅毛大雪,气温骤降,百姓冻死者不计其数。
公元363年,吴睿、刘洋起义,因顺应民心,不过三月打入皇都。
公元364年四月,皇帝被迫下诏罪己,并退位为太上皇,起义军方才罢休退军。同年五月太子继位,施以仁政,后风调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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