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年后再读《基督山伯爵》,再也没有了当时小女儿家的心思,不会纠结于梅色苔丝与伯爵的错过,也不会震撼于大仇得报的酣畅淋漓。整本书读下来,虽然一直都以复仇为主线,伯爵自认是上帝在世间惩恶扬善的工具,但读到尾声才发现整部书真正要向我萌传达的却是一个信仰——等待与希望。
伯爵在伊夫堡监狱彻底丧失活下去的意志时,法利亚神甫用他如父般的疼爱、如师般的智慧赐予了伯爵温暖与希望,给黑暗中的伯爵一缕生的亮光。当他从埃德蒙涅槃重生为基督山伯爵时,他既在等待复仇,又在满怀希望而重生,何其有幸,他完成了自己的夙愿,何其有幸上帝给了他第二个梅色苔丝——海蒂公主,温润了他早已因仇恨与痛苦而干涸的心田。伯爵又将这一人生智慧亲自传授给了他恩人的儿子莫雷尔,让他尝遍人世间最深刻的痛苦终收获幸福。
我想,让伯爵有此深刻感悟的,便来自他全部苦难的24年,因他人的嫉妒失去了父亲、爱人、自由,但也因为莫雷尔先生的善良,法利亚神甫的爱,守护住了他的良善与人性,他没有因为仇恨而磨灭神圣的高贵品格,没有因为仇恨而将烈火烧尽其他无辜之人,他不忘仇恨却也始终不忘恩情……
作为伯爵重返人间的唐代斯,他不是先去找仇人复仇,而是先去报恩,救助了莫雷尔先生于危难,后来又普通父亲般时刻守护并关爱着他的子女们。他在复仇后回到了曾经的地狱之门,他找回了神甫珍视一生的智慧书籍。他虽仇视他的仇敌们,却也因为爱与良知,而宽恕他们的后人,甚至为无辜者因此蒙上的痛苦而自责,正是在这种宽大的胸怀中他宽恕了最后一个敌人——丹格拉尔,这个人因嫉妒而害得埃德蒙坐牢,父亲在等待儿子归来中因贫困而饿死,爱人嫁给了自己的另一个仇人。
伯爵无遗是良善的化身。奈何坏人无时无刻不在炮制罪恶,好人不断在播撒良善的种子。与其说维尔福、菲尔南、丹格拉尔是因为伯爵的复仇而败落,不如说伯爵只是那双揭开丑陋与奸诈的正义之手。设想他们如果在第一次坑害作为唐代斯的伯爵之后,能够安分守己,伯爵又如何利用他们后来的丑事而大做文章?伯爵复仇,是自认秉持天意,所以过火之事,他从不做,他是复仇之子,却并未被复仇的火焰吞噬。
有人把伯爵因梅色苔丝放弃复仇而甘愿赴死,归结为爱情,这无形中便是弱化了伯爵伟大的人格。正如梅色苔丝所说伯爵的吻没有了热情,也正如伯爵得知海蒂的心意时,他感谢上帝宽恕了他,又给了他幸福,他又可以爱了。
他愿意放弃复仇,不过是因为一个可怜的母亲,一位故人,一个曾经爱过的女人的恳求,更因为他怀疑这是上帝的旨意,而非正在爱着的女人。从始至终,驱赶着伯爵做这一切的原则,便是他认为上帝赋予了惩罚罪恶的权杖,他要代天行使权力。这正是因为这,他给了阿尔贝和梅色苔丝作为埃德蒙的财富,而非伯爵的财富帮助他们度过贫困。
埃德蒙已死,活着的只是基督山伯爵,他放下了过去的恩怨是非,带着对过去曾给予他本人的温暖,等待未来可以享有的幸福。有人说,海蒂这个人物太过扁平化,没有一点个性,配不上伯爵。可我觉得,全书中唯一能与伯爵并肩的只有海蒂。因为他们是何其的相似,都是经过烈火焚身而坚韧活下来的人,却又始终没有对这个世界丧失希望,没有失去对人类的信任,彼此依赖又毫无保留的信任,至死相随的无怨无悔。
我们在这个世上总希求找到一个与自己彼此契合,彼此相知又相懂的人。父母与朋友都未必能够真正看懂自己,明白自己,可唯一自己穷尽一生想要找到的人在琐碎的生活中才发现,最该懂的人却又是最不懂的那个。
梅色苔丝既不懂19岁的埃德蒙,也不懂24年之后的伯爵,否则她不会等了那么短暂就结婚了,也不会认为伯爵想向她报复。而海蒂从不过问,却始终默默地等待,她相信伯爵会为她复仇,她相信伯爵会为她重生……
其实,这部作品,让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伯爵这样这个敢爱敢恨,恩怨分明,心灵高尚的人,还有莫雷尔家族传承庚续的善良与感恩,阿尔贝与梅色苔丝的正直与勇敢,努瓦蒂埃这位老人的聪慧与不屈,他们都在等待中收获,在希望中坚韧……
或许,世界曾给伯爵挖心噬骨之痛,但也给予了他世上无私的温暖,让他在等待中满怀希望,在希望中坚强等待……只要心存善念与感恩,风雨总会驶过,太阳一定会从头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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