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被在梦里哭泣的眼泪叫醒,真实的眼泪,从我眼罩里淌了出来。梦里的情节似乎记不清楚了,但是最后一个让我哭泣的画面却还非常地清晰。
姥爷变成了一个像2岁孩子大小的人儿,浑身上下白白嫩嫩的,眼睛闭着,头发却像是老年人,稀稀拉拉地几根盖在头顶。他闭着眼睛,似乎是生病了,我就这么喊他,姥爷,姥爷,恍惚间他似乎答应了一声。我继续喊着,哭着,接着自己就从梦里醒来了。醒来后望着家里的屋顶,姥爷将要过世的画面又涌上心头,心微微地颤抖着。
姥爷在河北保定的一个国家特级贫困村当了一辈子的农民。远在他乡工作的我上一次回去还是15,6年前。较小时候对老家农村的记忆,现在变化大到快要认不出来了。然而,在我看来,这种变化却是一种逆转的,像是科幻电影里的被遗弃了的钢铁房子。老式的土方都换成了砖瓦房,是那种暗红色的,比普通的颜色深的多的砖头,可能是当地水土或者烧制技术的原因。以前的土道也都修成了水泥路。保定地区是山区,老家的村子就在一座山的脚下。山上修了一座庙,庙里的大佛崭新黄亮的,我和妈妈和几个姨姨们在里面遛弯儿的时候,一个女人登着10厘米的细高跟鞋,慌忙失措地往佛前的功德箱里放了一塌100元的毛爷爷。
就连这山,都觉得比印象里小时候的那座矮了很多。
到处感觉拥挤不堪,曾经在阳光下自家大门口坐着聊天的大姑大婶儿们都不知道去了哪儿,家家户户大门紧锁。曾经山丘下的洼地里满是野草野花,我和表妹们经常在里面找蛐蛐捉蚂蚱,现在却成了一个巨大的垃圾场;村里唯一的小学校修得很漂亮,安放了彩色光鲜的游乐设施。学校门口的那条土路,尽管一下雨就积满了水的土路,但是宽敞明亮,与山脚下的另一条路并行,现在被各种零食小卖部和中国电信营业厅占据占得满满的;路的另一边则也被垃圾填得满满的。孩子们穿得光鲜亮丽,一点看不出来是农村的孩子,挤在学校前的小卖部里买东西,等着学校开大门。现在孩子们对童年的记忆只有消费,然后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垃圾。
那座看似变矮了的山,以前漫山遍野的果树,姥爷年轻的时候就在果园里工作。妈妈回忆起她的小时候在果园里吃大仙桃还两眼放光。而如今,不要说果树,连野生植物都没有多少了,光秃秃的一座山,零零星星地几棵树,穿着腰硬着冬日刺骨的寒风,就像得了严重的颈椎病的80岁老人,头也抬不起来,腰也直不起来。凄凉。
大家说姥爷是自然衰老,我印象里自然衰老过世的时候不都是一觉醒来就走了吗?而姥爷去世前的一周不吃不喝,到后面几天都是滴水不进。年轻时候1米7几,精瘦干练,临走的时候就像一个7岁的孩子,全身瘦的皮包骨头,蜷缩在被子里面。农村里的传统都儿子为老人送终,而到死,我们都不知道姥爷到底是自然衰老还是生了病。反正,儿子说,到点儿了,该走了。。。
姥爷一生两次婚姻,养育子女7人,最疼爱的是小儿子一家人,小儿子的大女儿如今是北京大学的博士后。姥爷一生的心血都用在了对她的培养,惹得起他子女不快,认为他一碗水没有端平。蜷缩在被子里的姥爷嘴里惺惺念念地叫着大孙女儿的名字,而她,最后都没有露面,其实她只不过是在200公里以外的北京。
七天后,姥爷蜷曲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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