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中回忆录之一

1

我的高中是在一中读的，那时，一中是我们县的最高学府。

我读高一的时候，一中的大门还是朝向东的方向，我隐约记得那条路叫花山路，后来新建的大门才成了现在的向北朝向。

我记忆中，东门向南的地方有眼镜店和馄饨店，再向南就到了另外一条繁华的大道，有电影院和书店等等，可惜那条大道的名字我完全没了印象。

之所以在林立的店铺中，对那几个建筑物有印象，完全是因为我读书时曾经去过那些地方。

在眼镜店里我和父亲一起配过眼镜，在馄饨里我和母亲一起吃过馄饨，在电影院里我和同学看过《辽沈战役》，在书店里我去买过《红楼梦》。

先说眼镜店的故事。我读初中的时候，因为个子矮，一直都坐在前几排，到了高一，不知道是突然个子长高了还是有了比我更矮的同学，座位竟然跑到了教室的中后部，然后，我突然就发现自己看黑板上的字有点模糊了，于是，我的父亲就带我去配眼镜。

那时配眼镜一般是去医院的，而我却嫌麻烦，执意要到校门口的小店里去，因为那里贴着“立等可取”的大纸。我父亲对小眼镜店抱有一种不信任，就如同那时他相信国营门市部而不信任私人小卖店一样，所以，他在眼镜店里打听了半天，而我则是满脸的不耐烦。现在想来，当时却是难为他了，因为我父亲几乎算是不通庶务的人，他从来就不会买卖东西，我们家的买卖活动完全是我母亲在做，而我父亲则是属于那种拿着钱都会挨饿的人，也不知道那时他哪里来的智慧和耐心去跟眼镜店的人仔细盘旋。

至于馄饨店的记忆则要温馨很多。高一那年的秋天，我母亲从老家来给我送草褥子，所谓的草褥子，其实就是铺在床上的一个垫子，只不过这个垫子材料比较特殊，是许多化肥袋子。先把化肥袋子剪开，洗干净，晾干后缝起来一个垫子的形状，里面塞上麦秸，比普通的垫子要暖和。因为我很怕冷，所以我母亲就给我做了草褥子送来，铺在床板上，上面再铺上棉花和布做的普通的褥子，再铺上床单，晚上钻进被子里，身子底下是两种褥子，实在是暖和。

我当时一直没有在意，直到后来回忆起来这件事，忽然就好奇起来，那种草褥子又肥又厚又大，极其占地方，到底我母亲是如何坐公共汽车走了六七十里路给我送去的呢？真是怪哉！

那天我母亲给我送来垫子之后，我请她在那家馄饨店里吃了一碗馄饨，当时的价格是一块五一碗，而且那馄饨是异常的美味，大大的白瓷碗，小巧的馄饨，热乎乎的汤里飘荡着白绿色的小葱，鲜活的香菜叶，还有黄色的小虾皮，果真是人间美味。

那是我第一次请母亲吃饭，她吃的津津有味，唇齿留香，赞不绝口，惬意舒适。但是，当她的目光停留在店里那个忙碌的小姑娘的身上时，又仿佛想起来什么一样对我说，“你得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啊，要是考不上，就得跟她一样了。”说完，还不忘用怜悯的眼光瞥了一下包馄饨的小姑娘瘦削的身影。

仔细想来，我母亲一向如此，不仅是我小时候，而且这几十年来，她对我的事情一直都是不放心，即使是我已经人到中年了，在她心里，我还是不谙世事的需要照顾的小姑娘。

大约可怜天下父母心就是如此吧。

一中回忆录之一

2

从古朴的东门进入校园，仿佛进入了一个朝圣的殿堂，寂静时沉静悠远，热闹时生机盎然，既有浓浓的树荫，亦有朗朗的书声，当然，还有奔跑的英姿，飘香的饭菜，勤奋的学子，尽职的老师，这些林林总总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中美丽的校园之歌。

一进东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笔直的宽宽的大道，道路两侧是又高又粗的白杨，可谓绿树成荫，即使炎热的夏天也觉得凉风宜人。路面是沙土的，所以，即使阴雨绵绵的日子，也不会道路泥泞，最厉害的时候也不过是踩下去有软软的感觉，低头瞧瞧，会发现一个个闪烁着小亮点的脚印，那是积存的少量的雨水，但是，绝对不到弄脏鞋面的程度，最多就是鞋底沾染了一点点泥垢，远远达不到令人生厌的地步，只会让人心生欢喜，引出来与大自然有关的那些亲切的回忆。

道路的两侧是橱窗，是展览用的，我印象深刻的是那里曾经展出过H美女画的一张仕女图，令我对她好感大增。

当然，H美女不是我高中时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因为我和她是高二文理分班后才在一个班里的，我初入高中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是K美女，她是我高一时候的同学。（当然，K美女不能说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在她之前我也有喜欢的女孩，比如J妹子，她是我初中就开始喜欢的女孩。）

高一的时候，我在一班，那时女生宿舍不是在楼上，而是在教学楼旁边的一个大院子里，那里有红瓦的平房，因为房间足够大，所以通常是几个班的女生合住一个大房间，比如当时一班，五班，八班的女生就合住在一个大瓦房里，房间外面是宽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排排的水龙头，一到洗漱时间，水龙头哗哗的水声伴着莺莺燕燕的笑语欢歌，别有一番意境。

那时，K美女是管理这个大院子的人，也就是说，院子大门的钥匙是在她手里的，由她来负责开启关闭院门。

当然，我喜欢K美女不是因为她手握大院的钥匙，而是因为她第一次让我明白了女子的柔和之美。

有一次，K美女坐在宿舍门口，替我修改一件白色带圆领的衬衫，我无意中一瞥，竟然有了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淡淡的霞光，笼罩着她瘦瘦的身影，纤长的手指，在熟练地飞针走线，微低着的头颅，正好让白皙细长的脖颈露出，柔和的侧颜，完美地诠释了“柔情似水”的含义，啊，这就是“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这就是“娴静时如娇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看着看着，我瞄了眼自己那副大刀阔斧的样子，内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羞愧，唉，与她相比，我实在是太不像女孩了，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我和男生玩成了兄弟的原因吧。

后来，我回忆起来旧事，才发现自己有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我对周围女生的喜欢，远远超过了男生。在我的眼里，每一个女孩都是一朵花，有的姿容秀丽，有的仪态万方，有的清香宜人，有的馥郁芬芳，每一种都是美的，都让我赞叹不已，有一种“造化钟神秀”的感觉。

3

当然，我当年读书的时候，喜欢的可不仅仅是女生，也喜欢男生。可惜，因为那时的环境影响，再加上性格因素，我和大部分男生都是保持着熟悉的陌生人的关系，唯一说话较多的大约只有H和G了，以至于每次回宿舍后，他们俩人的名字经常会从我的嘴里蹦出来。大约是说的次数太多了，后来只要我一提起来他们的名字，舍友们就会大笑，而我也跟着大笑不止，毫无半点尴尬。

那时，最主要的原因是除了他俩我根本就无人可说。有的男生是我根本就不熟悉，即使想给大家贡献点谈资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有的男生是虽然我很熟悉却不愿提起，宁愿把他深埋在心灵深处独自回忆。所以，能够挂在嘴边的也就只有H和G了，因为他俩就坐在我前面，谈资丰富的可以让我口若悬河。

我那时读书，其实并不用功，虽然成绩不错，那也主要是多亏我记性好，所以学习起来能够事半功倍，游刃有余。因此，我有很多时间来把心思放在别处，加上我那异常八卦的性格，简直是到处挖掘资料来满足自己那旺盛的好奇心。

比如说，那时我最好奇的地方不在学校，而是学校斜对面的体育场。我曾经听闻那个体育场每到晚上就会变得热闹非凡，因为下了晚自习的一些男生女生会相约去那里。

当年的我极其好奇，一直很想去那个体育场用自己的双眼去看看到底情形如何，可惜，高中整整三年，别说我喜欢的男生了，任何一个雄性的生物都没有和我关系亲密过，所以，就这样怀揣着好奇过了三年，终于毕业的时候，我们宿舍的八个女生相携去了趟那个令我心心念念的体育场。

也不知道是因为是白天去的原因，还是因为是和女生而不是和男生同去的原因，去了体育场以后，我大失所望，这就是让我魂牵梦萦了三年的地方？哎，白花花的阳光，空旷的跑道，别说浪漫了，连半点情调都没有啊，天知道她们都盛传这里如何如何美妙，美妙个鬼啊，我悻悻地想。当然，最后，我们八个女生跑到天台上，以辽阔的天空做背景，留下了一张意气风发的照片，飒爽英姿，衬着蓝色的天幕，完全就是“雄赳赳气昂昂”，巾帼不让须眉的样子。

4

写着写着，忽然就想起来一件趣事。

要说我高中时，完全没收到过男生送来的东西，好像也不准确，有次收到了一张男生送来的贺卡，更有一次还收到了一张男生传过来的纸条。

那张纸条的故事是这样的：

有次晚自习，我正学习，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张纸条，怀着激动的要晕的心情打开一看，刚才那点对体育场的憧憬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

纸条是一个X男生写的，具体内容现在已经忘记了，但是大体内容依然能记得。那是一张道歉的纸条，大意是说我刚才态度不好，请原谅，像你这样的人能管我就已经不错了，我还跟你发脾气，实在是不对。

唉，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郁闷死我了啊。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张男生写的纸条，竟然是工作上的纸条，哎呀，不过就是刚才我作为语文课代表去收作业，到他的位置时，他说没做，我好言规劝了两句，不过，他当时好像很暴躁地吼了我两句，然后，我就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多年以后，想起来当年的事情，还觉得好笑，我那少女的如莲的心事啊，竟然无人肯懂，哎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那一个傻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