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外面厨房里就开始叮叮咚咚,一听就是林薇薇。我穿好了衣服出去,就见她换了件楚泽的衬衫。衬衫在她身上宽大如睡裙一般,倒也好看。
“姐,这么早啊。”我打了个招呼,顺便往厨房里看了一眼,感觉跟以前有些不同,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
“快收拾好,来吃饭啊。”林薇薇道。
我应了声,就去刷牙。刚刷完出来,正撞上二叔趿着拖鞋,衣冠不整地往客厅里晃,让我一把给塞进了卫生间。
“干什么?”二叔睡眼惺忪。
“林薇薇在呢,你能不能注意点?”我指了指他领子。
“噢。”二叔往外看了一眼,顿时清醒了不少。
“不是,她干什么呢?”
“怎么了白老师?”林薇薇拿着锅铲,轻轻一笑。
“我醋呢?”二叔靠在门口,指了指厨房灶台。
“我扔了。好多东西快过期了,一会再去买新的。 ”林薇薇答道。
二叔低下头,只见垃圾桶里一堆瓶瓶罐罐,脸色有点难看。
“你用哪个锅熬粥呢?”
“就桌上那个啊。”
“那锅不好刷,你得用柜里那新的。不是。”二叔转向客厅,一指在沙发上躺尸的楚泽。“你管干什么呢?!”
楚泽没说话,捧着手机在那刷页面。我估计他也不知道平时用的是哪个锅。这种事,吃饭的人谁在乎呢?只有每天做饭的人,用哪些锅碗瓢盆,这个在哪,那个在哪,怎么放都是自己顺手的位置。换了一个人,就完全不一样。二叔常年无所依托,身如飘萍。这些细微琐碎的东西,楚泽懒得管,自从搬进来,一直是二叔照料。
有些事说起来简单,比如楚泽交了个女朋友。一笔带过,似乎没什么影响。但你要说,她会改变厨房摆设,把你用得最顺手的东西扔进垃圾桶。这事就有点不一样。
二叔见楚泽毫无反应,放下手,看着一前一后的两人,点了点头。
“白溪源。”他说,“排骨面吃不吃?”
“早上吃排骨面啊。”
“就问你吃不吃。”
“吃。”我看他脸色不好,去擦了擦头发,乖乖跟他后面。
“我都做好啦,干嘛出去啊。”林薇薇说。
二叔扯过外套,走到楚泽后面,突然停下来,转身对着林薇薇。
“你要在这也行。但我得先跟你说好,他有病。”
“什么?”林薇薇一愣,不知他想说什么。
“跟你在一起的这个楚老师。他有病,他不是人。”二叔看着林薇薇,表情郑重其事,说出来的话却荒谬至极。“他要是不对劲,你别害怕,给我打电话。”
“不是,我。。。”林薇薇脸一红,有点说不出话。二叔这句话信息量太大,我估计她卡在和楚老师在一起那,被说出来有点不太适应。还没来得及想后面半句。
“白念辰你说什么呢?”楚泽终于听不下去,抬起眼来。
如果林薇薇知道真相,她就会知道,二叔的话听着像骂人,其实每句都是肺腑之言,感人至深。
“走。”二叔看了我一眼,头也不回走出门去。
“叔”我出了门,回头看了看,“他俩这也太快了。”
“快什么,一个多月了,电话就没停过。”
“啊?那他上次见面还那样,跟不认识似的。”
“装。他这个人就是绷着,我倒要看看他能绷到什么时候。”
“也没多久啊,这不就绷不住了。”
二叔一笑,摇了摇头,点了根烟。
“叔给你说点事。再过几天,叔可能得回去。”
“啊?回哪去。”
“回家,家里那店一直在中介挂着,最近买主定了。我得回去办手续。”
“那办完就回来吗?”
“再说吧。”二叔吸了几口,那烟迅速地燃尽,被他在墙上按灭。
“你不是说了,卖了店面过来买房子,还不算数了啊?”
“那是那时候的事。我本来看上的是玉衡轩楼上,还去看过一次,没跟你们说。他不让我把牌子挂他门口,我就挂他楼上,后面那楼道我看过,能打通。”二叔揉了下鼻梁,没有继续说下去。
所以现在,就算了?
“叔。”我说,“你要是不回来,我肯定想你。”
“你明年考学,还不知道考到哪去,到时候叔去找你。”
“噢。”我想了想,总觉得有点不是滋味。“叔,你不是说,楚老师的天劫应在林薇薇身上,就像当年白远道被利用伤了阿蟒一样。他现在这样,我总觉得不对劲,你不管他?”
“叔错了。”二叔道,“这事是他自己造的孽,叔管不了。他的天劫要真应在这事上,叔认了。”
“他自己,造孽?”
“还记得你上次出体,看见的那个铜书签吗?”
“记得啊。”
“那确实是古物,她拿来给我看了。”二叔道。“上面那个字不是林,是没有写完的楚。”
“楚?”
“楚泽的楚。”
林薇薇并不知道那铜书签的来历,也许是祖上有人买的,也许是被赠送。从她记事起,老家的抽屉里,就有这么一个书签。她一见就想要,于是磨着姥姥给了她,从小看书时便用。
那个林字像随手刻的,并不深,但也磨不掉。林薇薇姥姥家并没有人姓林,所以刻这个字,实在有些奇怪。但它现在到了林薇薇手里,就有些宿命的味道。
无数个对着作业发呆的夜晚,林薇薇常常会想,这个字是谁,在什么时候刻的呢。
松鹤的图案,一股书生文气。
是不是和她一样,她对着台灯,他对着如豆的油灯。冥思苦想地背不下书来,于是拿了只小刀,悄悄地刻自己的名字。
他也姓林,林什么呢。
他背了什么书,考了什么功名,最终,又怎么样了呢。
许是百年前的事,也许是千年前的事。少年和功名都化为尘灰,只留下这个字,还能看出当年雕刻笔触,仿佛时光流转,独独这一隅停滞。
楚泽看到这书签的时候,只觉得有些莫名眼熟。直到他拿起它,沿着它的弧度和纹路,一直看到那松鹤和刻字的深处。
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个人隔着千年的时光,早已经看不清楚。也许在当年,自己也并没有留心去看。但他记得自己说的那句话。
“你等我回来,下次见面,我把它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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