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一辆K字火车慢慢悠悠停在一个中原小县城。
少兰拎着简单的行李从硬座车厢下来。
十多个小时的硬座,污浊的空气,无法好好洗漱的脸,让三十三岁的她看起来异常憔悴。
每一年的春运,她都发怵,要提前请假、扣奖金,要刷火车票,要被拥挤的人流推着走。
但一想到独自抚养孩子的压力,她却无法奢侈一把拿一个月工资的五分之一给自己买张机票。
这是腊月,铁道旁的村庄淹没在薄雾里。
从湿热的南方回来,会觉得异常寒冷。
哥哥早已经等在出站口。
看到少兰,他没多话,只是接了她的行李,走向面包车。
他随口问:冷吗?
少兰说:还好。
哥哥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甚至有一点点木讷。
车子是一辆开了四五年的五菱之光,哥哥嫂子靠它贩卖鸡饲料养活一家人。
哥哥发动车子,在薄暮里朝村子的方向驶去。
少兰默默望着窗外,中途路过她的高中。
她依然觉得熟悉,那个她奋斗了三年的地方,本来还不错的成绩,在受到父亲高考前突然病逝的打击,高考时一落千丈。
她想:即使当年考上了大学,这笔学费也是很难凑齐的。于是,就这样安慰了自己。
少兰的家距离县城十多公里,一段公路,一段土路,颠簸中到了村口。
冬天事少,村人还在沉睡。
母亲却是早早起来,已经在生火做饭。
看到少兰,母亲依然掩饰不住欣喜。
她急切地说:孩子还在睡,你饿了吧,洗洗脸,我给你煮了一碗热汤面。
少兰没顾着洗脸,先去看了孩子。
这是一个七岁的女孩,在暖和的棉被里睡得香甜。
少兰轻轻亲亲她的脸,怕她醒来,舍不得地关了台灯离开。
院子里还能看到西边天空的月亮,大半拉子,默默地挂在那里。
东边的天有些泛红,今天看起来会是晴天。
回家母亲盛了满满一碗面给少兰,经过一晚上的不眠,这会儿胃口不好,但因为冷,还是想吃。
一碗面里放了鸡蛋和肉,还有少兰喜欢的生菜,生怕亏待了女儿。
少兰吃了饭,躺回床上抱着软糯的女儿想休息一会儿。
嫂子过来了。
看到少兰,她讪讪地说:今年回来得挺早啊。
少兰从包里拿出给嫂子买的羽绒服,说:嫂子,今年流行这个款式,送给你。
嫂子显然高兴很多,嘴上说着:花这钱干啥,你都够不容易的。然后,开心地穿走了。
少兰躺下。
迷糊中被一双小手挠醒,她闭着眼睛微笑着,享受这期盼了一年的甜蜜时刻。
女儿抱着妈妈,太开心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
想着孩子这么小,就面临了父母离异,又被妈妈丢在外婆家,一年见一次,少兰的泪就悄悄落下来了。
娘俩在床上亲昵了好一会儿。
上午,少兰帮妈妈和嫂子和面,准备蒸包子。
到屋后抱木柴的时候,无意听到嫂子在和隔壁的婶婶说悄悄话,大意是:离了婚的女人回娘家过年会让娘家触霉头。
在一起做菜的时候,少兰和嫂子就有了些别扭。
母亲看出来了,找机会拉着少兰说:兰啊,你知道你嫂子,人也不坏,就是嘴碎点儿,忍忍就过去吧。
少兰不能再给母亲添堵,就没有多讲。
只是这心里始终是个结。
少兰离婚两年,第一年春节她是一个人在工厂宿舍过的,想孩子想的直哭。
今年,她想无论如何也要回来。
她也担心嫂子有想法,所以特意想收买她,不成想,还是没到位。
少兰想带孩子走,却没什么去处。
前夫的家在隔壁省,离婚前她每年都在婆婆家过春节。虽然没那么幸福,但终究算有去处。
离婚的时候,前夫和婆婆要孩子,少兰哭着说:结婚这些年,她一分钱都没攒,你让他怎么养孩子。
前夫好赌,也是婚后才发现。
赌到因为少兰不愿拿出自己的钱给他,他伸手打了她。孩子吓得哭不出声。
少兰决意离了婚。
虽然没有什么退路,总比深陷火海要好。
嫂子势必不愿意有这么个离婚的小姑子住在家里。
而家乡每个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永远也给不了孩子一个房子。
少兰一天天攒钱,无法想从这里顺顺当当搬出去。
现在这个情形,也真的只能忍了。
哥哥看着少兰闷闷不乐,猜出了七八。他对嫂子也没了好脸色,背地里也替少兰着急,托了人帮少兰做媒。
少兰只有和孩子及母亲在一起的时候才觉得自在。
下午时分,母亲说要去田里拔萝卜,少兰带女儿跟了去。
这时候的她感受到浓浓的幸福。
她走过田埂,甚至有些雀跃。
山上的草丛还有一些残雪,虽然冬季荒凉,麦子却是绿油油。
母亲说:你看麦子,今年落了雪,明年才好有收成。
少兰默默看着麦子,手边牵着女儿,想着至少自己有一份工,可以养着女儿,还能攒点钱。
再努力两年,就可以在县城买个小房子了,到那时候她们就有了真正的家了。
想到这里,她快乐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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