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麻子”二父

二父就是我二伯。他属蛇，今年七十八岁。我奶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二父叫徐善山，别人就叫他善山麻子或者二麻子。

很多人都笑话他是个麻子，麻子的命可是从棺材底下掉出来的呢！小时候出天喜，差点儿都送命了，然后整个面部都麻了。

我女儿还有其他姐姐家的孩子背地里都叫他麻子外外。记得那时我刚来掘港，二父来看我。我堂姐家的女儿在我这里帮忙，一见面，就脱口而出“麻子外外”，把大家都乐坏了。

昨天我从掘港开着电动车去凌河看二父。算起来，我整整五年没见着他了。

二父为啥要住在凌河呢？当年我曾祖父原本是个大地主，后来被打倒了就变成了臭富农，原来所有的家产都被没收了，兄弟三个和一个妹妹就挤一个房间，连吃饭都吃不上，吃的是榆树皮和兔儿草根。生活这样艰苦，抚养四个孩子就成了大问题。大概是因为二父长相不好，我奶奶最不喜欢我二父，经常打骂他。后来经人介绍，二父就去凌河倒插门做了上门女婿。

不过二父到了陈家生活以后，岳父和我伯母对他很好，这也是值得欣慰的地方。一直到现在，二父已经风烛残年，病得很重了，二妈（就是伯母）对他照顾得依然相当好。

二父昨天告诉我，细伢儿啊！我要是没你二妈妈，我早就死了，你二妈妈有时把我当小孩子似的抱在手上。我听了，感动得热泪盈眶。

你别看二父矮矮的身材，一脸的麻子，人可好了。他也是我最尊敬的人。

2013年底到2015底这段时间，因为自己判断错误，我被一帮90后的小年轻忽悠，陷入了漩涡而无法自拔。2016年2月由于遭小人暗算，我的仓库里价值大几百万的货物全被抢劫一空，而后就连房子、车子都是别人的了，一夜之间我就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一无所有，负债累累，整个人一下子就崩溃了。

那两年，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众叛亲离，很少再有人打电话来关心我。我躺在终日不见阳光的仓库里痛不欲生，几次都到了死亡的边缘。可就是在那两年痛苦不堪的日子里，我的二父还天天念叨我，怕我受不了打击会疯掉。有一回，他甚至还佝偻着腰拖着病残的身体，送了2000块钱到我父亲手上。

虽然那笔钱对我来说，实在是杯水车薪，但我知道，那差不多是二父的全部当家，更是他满满的心意。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正是在二父这样的帮助下，我才慢慢又重新站了起来。

昨天他见了我，特别开心。他说因为我的事情，整整两年时间，他常常听到邻居的风言风语，很是为我难过，他常常夜里睡不着觉，无时无刻不在牵挂我，怕我想不开，怕我熬不下去。当他一见到我时，说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来看他。现在真是西边出太阳了，他的精神也好多了，什么病一下子都没了。

我听了，又是开心又是难过。

可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更加难过。他说，细伢儿啊，是我害了你，要不是2005年底我一心支持你去掘港创业，你也就不会有今天。

二父的话，一下子把我的记忆拉回到十多年前。是的，从我一开始创业，二父就一直在精神上一直鼓励我，一直以我为荣。而当时，我偷偷地来掘港创业时，家里人都不同意。因为在这之前，我在石屏和丰利开的两个店都亏了。

记得那是一个深秋的夜晚，我从掘港开着摩托车去我二父家，告诉他，我想去掘港开店，但他们都反对。二父二话不说，就拿了三千块给我。然后又对我说，细伢儿我支持你，年纪轻轻的就应该有一股闯劲儿。

我捧着那笔钱，还没捂暖，我爸就打电话过来了，让二父别借钱给我。但二父根本就没听我爸的话。后来经过我不懈努力，生意慢慢做得风生水起了，那钱也早还给了他，而且我每年都会去看望他至少一两次。他每次看见我们去了，都笑得合不拢嘴。事后，他便到处告诉别人，说我对他是怎么怎么的好，语气里满是骄傲。

昨天我骑着电动车去二父家时，因为挂了太多的东西在龙头上，还不小心摔了一跤。虽然手摔肿了，但一想到马上要见到二父，所有的疼痛都化为乌有。二父知道我摔了一跤，便特别心疼，便对我说，细伢儿啊，你别再像以前做得那么大了，那样太累人了，你现在一个人要知道爱护自己，人生如梦啊！不过我看好你的，你一定能东山再起！

二父身体不好，骨瘦如柴，说话也有气无力，可是听了他的话，我心里却一片暖意，他的鼓励更如一股不绝的力量流入我的身体。其实说心里话，我更担心二父的余生。虽然二妈一直在照顾他，但是她万一身体不行了怎么办？所以我对他说，你放心，我一定会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不辜负你的厚望。我这样说着，便在心里暗暗下着决心，虽然我现在还负债累累，但一定要让他在有生之年再次到我新房子里住。我要来照顾他，不嫌他脏，不嫌他老，更不嫌他丑……

离开二父家的时候，他蹒跚着来送我。昨天风又特别大，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难过。我跨上车，忍着左手的疼痛，慢慢离开了他家。转过了一道路口要上大马路时，我回头看去，只见他还站在那里，远远地朝我张望。我的心里好像一下子被重重地堵住了，再也无法向前。

我停下来，在春天的大风里，失声痛哭。

  （作者:徐睿婕。原创于《安之书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