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在两处
唐诗愣了愣神,很快醒悟过来,原来百里之外的电话那头,那个被称为蒋主任的男子竟然是一位巢湖老乡。可他为什么要特意声明自己是三份蒋的人呢?难道他知道我对这个村庄很熟悉?不错,唐诗当年大学毕业后得到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乡下的一个区级中学当教师,学校围墙外的那个经常去散步的村庄,就叫三份蒋。这一带姓蒋的人家特别多,从大份蒋到五份蒋,一共有5个村庄,其中三份蒋最大,远近闻名。对了,蒋主任之所以提到它,大概是知名度高的缘故吧。
不管怎么说,有一个老乡在那边,还是使唐诗感到很开心。正如他期待的那样,当他把自己的意图概要地说出来后,蒋主任在电话中一迭连声地说,欢迎!欢迎!
唐诗和小焦是在上午11时到达繁昌县的,见面后才发现,蒋主任生得方头大耳,虎背熊腰,体格上倒像个北方汉子。蒋主任也不啰嗦,客人还没坐下就说:“你们来了,还是先去见见我们领导吧,等会下班就找不着他了。”唐诗问:“见谁?”蒋说:“我们党史办归县委办公室领导,我们去见县委办佘主任。”
县委办公室就在附近,几步路就到了。主任室门开着,只有一个中年人坐在里面,看样子就是佘主任了。大概是事先打过招呼,佘主任见他们进来,便笑着请客人坐,随口说道:“你们是巢湖来的呀,我哥哥就在你们巢湖市工作,不知你们可认识?”
“是谁?叫什么名字?”唐诗脱口问道。
“我哥叫佘燿群。”
“认识认识。你哥现在是巢城区副区长,以前他当过宣传委员,那时我在宣传部工作,我们经常打交道。”
唐诗一边回答,一边心中感慨,这繁昌县和巢湖市还真有点渊源,第一次接触的这两个单位,党史办主任是巢湖老乡,市委办主任的哥哥在巢湖工作,怎么就这么巧呢。
这样的谈话越谈越近,一直谈到下班时间才收场。临了,佘主任对蒋主任说:“给你安排一辆轿车,这两天你就陪同唐主任到相关地方看看。他需要的资料,你们办公室尽量提供,党史资料嘛,应该资源共享。”
这安排,这水平,真的没得说,唐诗打心底佩服,感激。
有车解决了交通问题,蒋主任也有了底气,吃午饭的时候爽快地对唐诗说:“下午我们去夏家湖,明天再去荻港。”
“行,听你安排。”唐诗答道。想了想又问:“这个夏家湖是个什么情况?”
“那里有个渡江第一船豋陆点纪念碑,我们不去乡政府,就直接去看那块碑。”
“什么?渡江第一船豋陆点不是在荻港板子矶吗?怎么又冒出个夏家湖?”
唐诗大惑不解。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蒋主任笑着说,“其实我刚到党史办没几天,业务还生疏得很。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去看看吧,好不好?”
“好好好!这个夏家湖的纪念碑,一定得去看看。”唐诗连声附和。
既然是考证,所有与第一船有关的资料和实物,都应该尽可能接触,现在突然冒出个新的豋陆点,唐诗岂能放过。
午饭后没有休息,直接驱车前往。四月里的田野,油菜花黄,麦苗抽穗,一片生机盎然。一路上,唐诗没有见到想像中的湖,轿车穿过一片片金黄和葱绿,最终在一段江堤上停了下来,唐诗看到了那块碑。
碑呈长方形,但并不规则,看着像一块竖起来的大石头,高约3米,宽约1米多。正中间从上到下镌刻有“百万雄师渡江第一船豋陆点纪念碑”15个大字,左下侧的落款是:“中共夏湖乡党委、夏湖乡人民政府,一九八九年四月立”。
一行人肃立在碑前,默视良久。江风习习,迎面吹来,越吹越大,吹得大家头发都竖了起来。唐诗在冥冥中似乎看到,五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有这样一阵风,送我百万雄师乘风破浪,直扑南岸,其中一条船就在这里抢先豋陆。这到底是一条什么样的船呢……
“我们到后面看看吧,”蒋主任适时提醒大家,“碑后面也有字。”
后面有字,必定是记载战事的碑文。唐诗连忙绕到碑后,遗憾的是,由于10年风雨,描在文字上的红漆已经脱落,加上字体本来就小,碑面又不太光整,已很难辨清,只能看到“三野”、“五班”等几个零星字样,无法完整释义。
唐诗在正面照了几张照片,大家又在碑前合影了一张,即返回。
因为上午佘主任有交待,回来后蒋主任就领唐诗直接进了档案室,让管理员帮着查找有关第一船的资料。繁昌县党史办人少,只有3个人,两间房,1间办公室,1间档案室。负责档案管理的小袁,是个30岁出头的女同志,明亮的眼睛配着短发,显得很干练。听了蒋主任的介绍后,小袁对唐诗说:“资料是有,我得先分拣一下,明天再拿给你看,行吗?”唐诗说:“行,反正现在也快下班了,拿出来也一时看不完。”
第二天上午去荻港。荻港是一个镇,因港口而繁荣,在繁昌算是个比较富的乡镇。一行人直接来到港口码头,板子矶就在码头边,离江岸只有几丈远,看着就在眼前,但可望不可及。矶者,水边之山岩,若在江心,这就是岛了,矶和岛的区别就在于离江岸的远近。
一条小船,摆渡上矶。拾级而上,最后来到顶端中央的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段,一座刚刚建成的纪念碑呈现在眼前。同夏家湖的那个碑相比,这个碑从设计到工艺都要更讲究些,碑面光滑平整,碑体形似一条扬帆出征的船。
最重要的是碑上的字,正中的字和夏家湖的碑完全一样,也是“百万雄师渡江第一船豋陆点纪念碑”15个大字,但左下角的落款则升级为“中共繁昌县委、繁昌县人民政府”。
唐诗站在碑前稍一琢磨,心中了然。此碑妙就妙在碑名与夏家湖碑的完全重复,而立碑者的升级,则明示了由此及彼的取而代之。这真是应了哲学上的那句话——否定之否定,真理更接近。
也就是说,真正的“渡江第一船”豋陆点就在这里。这里也正是张孝华那条船的豋陆点。
至此,有关“渡江第一船”的考证,应该可以休矣。前有渡江战役10周年渡船进京,在革命军事博物馆展览收藏,后有渡江战役50周年在板子矶立碑为证,都指向张孝华的船,这个“渡江第一船”毫无疑问是铁板钉钉了。
虽然如此,从荻港回到县党史办后,唐诗还是如约进了档案室。小袁捧出一个厚厚的文件夹,递给唐诗说:“这里面的资料,都是我们以前的老主任搜集整理出来的,内容都与渡江第一船有关。”
唐诗道了声谢,便接过文件夹,同小焦坐下来分看。唐诗看的那份资料,恰好与夏家湖有关。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这里面居然藏着一个非常戏剧性的故事。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