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录自王开岭先生同名散文随笔
19世纪的一个黎明,在巴黎乡下一栋亮灯的木屋里,居斯塔夫•福楼拜在给最亲密的女友写信:“我拼命工作,天天洗澡,不接待来访,不看报纸,按时看日出(像现在这样)。我工作到深夜,窗户敞开,不穿外衣,在寂静的书房里……”
爱默生在《论自然》中写道:“实际上,很少有成年人能真正看到自然,多数人不会仔细地观察太阳,至多他们只是一掠而过。太阳只会照亮成年人的眼睛,但会通过眼睛照进孩子的心灵。一个真正热爱自然的人,是那种内外感觉都协调一致的人,是那种直至成年依然童心未泯的人。”
前苏联作家巴乌斯托夫斯基在《金蔷薇》中引述过一位画家朋友的话:“冬天,我就上列宁格勒那边的芬兰湾去,您知道吗,那儿有全俄国最好看的霜……”
黎明,拥有一天中最纯澈、最鲜泽、最让人激动的光线,那是灵魂最易受孕,最受鼓舞的时刻,也是最让青春荡漾,幻念勃发的时刻。她唤醒了我们对生命的原初印象,唤醒了体内沉睡的细胞,使我们看清了远方的事物,看清了险些忘却的东西,看清了梦想、光阴、生机和道路……
按时看日出,是生命健康与积极性情的一个标志,更是精神明亮的标志,它不仅代表了一记生存姿态,更昭示着一种热爱生活的理念,一种生命哲学和精神美学。
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只有恢复孩子般的好奇与纯真,只有像儿童一样精神明亮、目光清澈,才能对这世界有所发现,才能比平日里看到更多,才能从最平凡的事物中注视到神奇与美丽……
值得尊敬的成年人,一定是那种“直到成年依然童心未泯的人”。
“最好看的霜”,连同那投奔它的生命行为,无不包含藏着一种巨大的美!一种人类童年的美、灵魂的美、艺术的美。
孩提的伟大在于,那是个怎么做梦都不过分的季节,那是个深信梦想可以成真的年代。人在一生里,所能给父母留下的最美好的馈赠,莫过于童年了。对儿童的成人化塑造,乃是这个时代最丑最蠢的表演之一。
很多时候,生命的成长,表现为一条从简单到复杂,从明晰到混沌,从纤盈到臃肿,从摇篮到罐头的路径。“天真”——这是我心目中对生命的最高审美。褪去了天真,生命也就失去了生动,剪掉了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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