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的寒风,总比城内的刺骨。
荒草,枯树,破庙。
一切,都隐在雪里。
郊外,四野荒凉,人烟罕至,萧萧瑟瑟,唯有一间残破的庙。
破庙的门,残旧不堪。驳落的门漆,残缺破洞的门板。
这门,已经失去了,它作为门的一部分功能。但它,还是门,还能关,还能挡住门外的人。
门,是关着的。
门前有一对石狮。
威风凛凛,霸气无比。
它们的脊背已落满了积雪,头颅覆着雪顶。奇怪的是,就连它们的嘴里,也堆满了雪。
石狮的嘴,为何会堆满雪?是风的造化,还是人的刻意?
人,又为何要如此刻意?
难道是因为人心?
一颗杀人的心。
狮嘴里射出了数十支飞箭。
雪里藏的,是狮嘴里的机关。机关对准的,是雪地里的人。雪地站着的,是白月明。
白月明的眼,依然是冷的。他的身子向后飘飞,他的眼却一直盯着破庙。他似乎能穿透门板,看到门后的一切。
数十支飞箭,对他起不了任何的威胁。设置机关的人,本该知道的,这是个多余的设置,这是个无用的陷阱。
果然,数十支飞箭,在飞行一阵后,纷纷落地,白月明安然无恙。
但是……
网,又是网。
这张网却很小,小到只能容纳一人。它不再是从天而落,而是由雪地里钻出,从身后困住了向后飘飞的白月明。
门,开了,从门里,走出了一个人。
灰色布衣,满面萧索,眼角堆满皱纹。
这人看着实在普通,像是菜市场里的菜贩,也像乡野里的锄农。唯有他的那双眼,却是不同。那双眼,是如此的高傲,如此的冷峻,却又如此的沉着。
这双眼,这时却充满了得意的神彩。眼角的鱼尾纹,紧紧的皱在了一起。他在笑,得意的笑。
任谁能困住白月明这样的对手,都会得意的笑出来。
白月明困在网里,网收的很紧,紧到他不能动弹。但他的脊背,却依然挺的很直。他的眼神,依然那般冷漠。他冷冷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目光中的不屑,却仿佛,被困住的人本不是他,而是站在网外的那个人。
白月明忽然笑了,笑容很冷,比这冰雪还要冷,冰雪已然刺骨,他的笑容却能杀人。
他淡淡的道:“是你。”
那人道:“是我。”
那人的手腕上,有个针眼。他,就是白月明要找的人。
那人,白月明早就见过。
在晨间的茶楼,那个带着扁担的买卖人。
白月明道:“周官人?”
那人笑道:“好眼力,佩服,佩服。”
白月明不说话了。他冷冷的注视着周官人,目光如刀,似能杀人。
周官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气压,正在向他袭来。他试图迎向那双冷漠的眼,但在那双眼里,他却望见了可怕的火花。无形的气场,如一柄柄尖刀扎入他的心房。他的手,不自觉的颤抖,由头到脚,彻骨的冰凉。
周官人转过了身去,他握紧了拳头,想要重新振作起精神。
“人已经困在了网里,困在网里的人,是不可能伤害任何人的。”
这个道理他明白,但他即使转过身去,却仍然被背后的那股杀气,刺激的脊背发凉。
这股气并不沉重,它没有重如泰山的压迫感,而是如无数把飞刀,飞向人的体内,寒芒无匹,尖锐异常。
恐惧会让人发狂,发狂会让人失去理智,失去理智的人,会想杀人。
周官人骤然射出一柄匕首,用了他十足的功力。他的内力果然很强,射出的匕首,宛若一颗流星,带起一阵气流。这气流不知为何,是红色的,如火焰一般。
然而,人失去理智后,杀的若是普通人,那是容易的。但若要杀白月明这样的人,最好,还是在清醒时去做,要更好些。
匕首已飞出,杀的却不是人,而是网。
白月明在网里圈转着身子,带起了一阵旋风,匕首到了网前,被这股气流定在了半空,匕首的尖端,划破了网绳。
网,破了。
白月明立在了雪里。
周官人的姿势却已经变了,他瘫坐着,两只手死死的按在了地上,像是被钉住了一般。
恐惧,周官人的眼中只剩下恐惧。他肩头的云门穴,掌中的劳宫穴,皆扎着枚银针。他的手臂已不能动弹,如今的他,已毫无还手的能力。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他没有半点的机会。
鬼脸蜘蛛,蓝眼黑蛇,七彩蟾蜍,黑蝎子,四种毒物盘踞在周官人的身围。
“你是……毒王的人?”周官人的声音是颤抖的,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眼神里透出了绝望。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白月明却只是冷冷的应道,他板正的身躯,这时显的特别的高大,清冷的目光里,流露出鄙昵的姿态,似乎他正在与之对话的,只是一只渺小的蝼蚁。
不等周官人说话,白月明又继续道:“把人交出来,留你一条命。”
他似乎不愿与眼前的人,再多说半句的废话,他已在对方的眼中读到了恐惧。
恐惧会暴露人的弱点,人一旦有了弱点,就有了被要挟的条件。
周官人面对死亡所流露出的恐惧,让白月明开出了“放人留命”的条件。这样的条件,周官人无法拒绝。
周官人只能垂下头颅,弱弱的道:“好,我放人。”他望向了庙门前的石狮。
白月明走到周官人的身前,取下了埋在他手里的银针,扶着他走到了石狮的面前。
周官人将手掌贴在石狮的头上,轻轻一转,狮头转动了起来。
石狮旁的雪地上,传出了石头摩擦的声音,雪地下原来藏着一条地道。
白月明的眼,一直紧紧的盯着地道口,直到一道白影缓缓的出现,他的的眼神才慢慢变得柔和。
白色的斗篷,白色的衣裙,如雪的肌肤,纯洁的女孩。
铃儿的脸色有些憔悴,她见到白月明的一瞬间,眼中的疲惫和不安瞬间消散。
少女的心中,最藏不住情。在经历了这番危险变故后,再见到白月明,铃儿有股强烈的冲动,她想冲上去,抱住白月明。
她忍住了,只是柔情的望着白月明,淡淡的笑着,缓缓挪到了白月明的身旁。
白月明柔声的问道:“没事吧?”
他的声音很温柔,仿佛只有眼前的这个少女,才能让他变得如此柔情。
少女低下了头,在经历危险后,在这一刻,有白月明的存在,她忽然觉得有了依靠。身旁的人很可靠,给了她满满的安全感。她的心里暖暖的,脸颊却不知为何,泛起了殷红,她带着笑,柔柔的道:“没事。”
铃儿望了望负伤落寞的周官人,她忽然很想快些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有危险,只有她和白月明的地方。
铃儿轻轻的扶住白月明结实的臂膀,一双眼柔柔的注视着白月明,轻声的道:“我们走吧。”
白月明点了点头,微微一笑,眼里尽是柔情的光波。
他们转身向前走出了几步,白月明却突然又停下了脚步,道了声:“慢着。”
他转身盯住周官人,眼中爆出野兽的凶光,幽幽的道:“把镇魂铃,交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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