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看外婆喝酒的样子很享受,再看碗里的黄酒,像熬久了的红糖水,我疑心是极好喝的东西,也喝上一口,酸、涩、苦都有一点,我问外婆为什么要喝这么难喝的东西?外婆说加点红糖就不苦了,如果加个蛋就是补品了,我说我才不要喝黄酒,还不如去吃屋檐上吊的冰凌。
外婆说:你还小呀。
直到好多年以后,离家千里,疲惫的时候,我会做一小碗黄酒调蛋,加两勺红糖,拌匀,抿一口,香气扑鼻,挑剔的胃终于承认自己的来处。
腾腾的酒香热气中,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时间的城堡,外墙面的爬山虎由绿变黄,呈现时光斑驳的肤色和模样。
那时候,物质和精神都很匮乏,大概还是觉得辛苦,所以渴望快点长大,也许长大就能解决很多当下无法解决的问题,比如,家里的粮食总是不够吃,不仅是冬天,而是一年四季,我常被暗示,不够,是因为我的存在,反正我每天在时光的间隙里打盹装睡,任谁,都休想叫醒我?还比如,身份和血统的认可提前直面,不被喜欢,也不算讨厌,差评中长大的我是演技派,完美演绎一个可有可无的隐形人。我是一只乖巧温顺的小乌鸦,,荣幸的生活在麻雀和斑鸠的大家庭。
那年我坠入时的呱呱大哭,是我平生最大的任性,我挥舞着小拳头,打量这个清晰分明,荆棘林立的周遭,来不及细思量,我破风箱般的身体开始大口喘气,我那时候太小了,小的握不紧拳头,蹬的腿没有劲道,生命脆弱的抵不上一碗水的实力,那碗和水,分明是桀桀的在取笑我。
我从来不敢自诩是逆境中长大的人,就算缺少一点亲情温暖,但是,那个年代,普通农家的孩子待遇大多相似,精神层面是遥不可及的,梦想是异想天开的。
我依然要感谢我称之为麻雀和斑鸠的哥哥姐姐,摘下眼镜,他们也有可能是百灵、黄鹂或者雄鹰,在每一个人生急转的弯道,集体推我,给我力量,也给我勇气,她们曾经那么爱惜羽毛,而后却决绝自断翅膀,这份厚重我受之有愧,其实,我们真的有共同的生活经历,没有蓝田生玉的家族光环,没有父严母慈的完美家庭,每个人都承受命运之手的反复拨弄,在每一次我感到特别艰难的时刻,不管春夏秋冬,我会褪掉身上每一件衣服,打一盆冷水,直接从脑袋上浇下来,拍打自己的胸口自问,我是谁?我来这里干什么的?好像没有答案,好像也有答案。
喝一口不加糖,不加蛋的黄酒,感受苦、涩、酸多层次的舌感,眼泪掉下来,这一生,终究是被几本书给困顿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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