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与毒药

美食与毒药

西方有谚云：一个人的食物是另一个人的毒药。

初听有危言耸听之感。但略知西餐中牛排有七分熟的吃法的人该会有同感。而在中国东西南北旅行过的人也会深有体会。

我生在鱼米之乡的江南。小时侯，即使是在最困难的时期，最寒酸的饭菜也是余秋雨先生笔下色彩与香味的经典搭配：雪白晶莹的米饭顶戴着撮乌黑发亮的霉干菜。春天料峭春寒里勤劳的母亲就开始做秧田，秧苗长成后面朝水田背朝天，手把秧苗插满田，无数汗水浇灌土地，一年到头奔波劳碌，水田里收获累累稻谷，那是家里吃饭和各项开支的源泉。小小的菜园也侍弄得花团锦簇，新鲜蔬菜不断。制作大量的腌菜和梅干菜以备不时之需。在缺少肉食和油水的年代，这样朴质的饭菜熨帖了一代代江南人的生命。黑黑的干菜是他们记忆中的美食，香！而北方同学却疑虑不解，疑为腐败之物，不敢下箸。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随家搬迁到了大西北，除了国家定量供应的面粉，无处买到大米，自然吃不到吃了多年的白米饭。那时的日子真是难熬，因为似乎吃饭的乐趣丟失了，人生的乐趣也随之大减。大哥求学住校在外，家书中说：“我像一头狮子被迫吃草一样每日三餐嚼食着可憎的馒头。”自比狮子有些夸张，痛苦之状却跃然纸上。

家里呢，妈妈每天要花费许多时间和精力把那些面粉尽可能变出许多花样，比如面条，比如饼子，比如饺子，好让一家人尽量吃好，吃得开心一些。现在回想起来，物质匮乏，经济窘迫的时代，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妈妈从面粉袋中舀出面粉，守着面粉盆蹙眉思考的样子历历在目，而这时阳台上炉子里的蜂窝煤渐渐亮堂堂炉火已旺相。

而北方朋友呢？怎会理解我们南方人的胃肠对白米的渴望。他们馒头夹辣椒酱，红白搭配，也是一种经典。即使是多日的冷馒头，一咬碎渣直掉，非小心翼翼捧住不可，因缺乏水分，下咽困难，以致脖子上青筋毕露，仍然那么胃口好，心情好。有滋有味，有嚼头，让我羡慕叹服。

如果有一碗面条，那就更是畅快，当然面条伴侣——辣椒不可缺少。正如当地的俗语“一碗面条喜气洋洋，没有辣子嘟嘟囔囔”所概括。“嘟嘟囔囔”是心怀不满、不高兴之意。辣子油盖住碗面，红艳艳油汪汪，捞出面条白白韧韧，大有嚼头，这样吃起来，人人大汗淋漓，热气蒸腾，嘴里直抽冷气，那是何等畅快和满足。此番情景，总是看得我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高级些的享受在那人声鼎沸，膻味氤氲的地方。大碗高粱烧，大块牛羊肉，大快朵颐。我却只能退避三舍。

路边看那卖菜的老头，坐在满车大葱和白菜旁，一手锅盔大饼，一手山东大葱，嚼啊嚼，嚼得齿颊芬芳，嚼得心满意足。全然不理会我在一旁瞪大了眼睛。我心中直纳闷：不会辣掉舌头？

想起到乡下作客，主人盛情款待，捧上酸菜鱼鱼（一种面食）。别人两眼发亮，涎水直涌；我只觉得酸臭味直冲鼻子，连打喷嚏，几乎作呕。如此尴尬，让人难堪。赶紧逃回家中，捧起我的保留食谱：馒头夹白糖。这在我北方同学的眼中却是不折不扣的毒药啊！

当然中国地域辽阔差异也大，饮食习惯和方言一样，即使一省一地，也迥乎不同。现在的我对白馒头情有独钟，越嚼越有甜味。却视故乡的烂酸菜滚豆腐、臭豆腐为黑暗料理。北方朋友对东海的泥螺呛蟹退避三舍，但渐渐接受越来越多的海鲜，爱上越来越多南方的风味。看来美食也可能变成毒药，而毒药也会成为美食。

试一试吧，“毒药‘’可能也是美食，只是我们的脾性和情怀没有抵达那个欣赏的境界罢了。

过年了，享受享受美食，尝试尝试“毒药”，每个人有无限可能，生活有无限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