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初秋,夜晚已开始转凉,我们在河边的一块草坪上坐下,夜风沿着河岸不停吹过,凌霜不由得一颤抖,我见状张开双臂。她说一句这河边晚上还真有点冷,便静静地靠在我怀里。
听着潺潺的流水声,望着天空的星星,我们俩都沉默着妄想着。
凌霜突然问:“你在想啥呢?”
我说:“你看天上的星星,挂在那里有几十亿年了,依旧眨巴着眼晴,神彩奕奕,而咱们人类一辈子只有几十年的寿命,还没有几十亿秒呢!起初我觉得几十年还挺漫长,可现在想想,顶多也就三万天,像我们已经活了一万天了,再一想,突然觉得有些恐怖。”
“这有啥恐怖的,人类历史都五千多年了,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想到这些,你就没有那种,那种骏马扬鞭自奋蹄的紧迫感?”
“我觉得世界上的任何事,只要你尽力了努力了就行,其余的就交给命运,万事不可强求,顺其自然就好。”
我觉得凌霜说的不无道理,这大概也是社会上大多数人的世界观。不过,我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太平淡了点儿,太粗俗了点。许多事情尽力而为似乎有些不够,就如我们连长经常讲的,不但要敢于亮剑,还必须取得胜利。
我在夜风中望着星星一闪一闪地跳,突然感到心灵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我们整日为生活中那些琐琐碎碎庸庸碌碌的事情而奔忙,从未抽岀时间去想过理想,想过未来,想过自己的人生。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又想起前年在部队的那个夜晚。吃过晚饭,全连像平时一样集体在会议室看新闻。当播音员说到,美国轰炸机把我国驻南联盟大使馆炸为废墟并炸死三名记者时。大家一时间都群情激愤。新闻刚结束,训练场上就有人在呐喊,大家一窝蜂地拥了岀去。有人在黑暗中站在凳子上演讲,有人把扫帚点燃了举起来当做火把,甚至有人要求打开装备库,要拿武器找老美去拼命。这时,楼上不知谁吹起了小号,无数的人跟着小号唱了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岀最后的吼声⋯⋯”火光照着我们的脸,人人的脸上都闪着泪花,接着战士们手挽着手,六个人一排,自发地组成了游行队伍。走在队伍中,我心中充满了神圣的感情,哪怕要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我忽然想起了文天祥,想起了岳飞,想起了邱少云,那一瞬间我入骨入髓地理解了他们。我借着火把的微光甚至发现,我身边的一个战友在偷偷哭泣。前面有人喊起了“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这口号马上就变成了那一夜的主题,响彻军营上空。那一天是5月8日,我们那座城市几乎所有的部队都举行了军营大游行。“五零八之夜”使我好几天都处于亢奋的状态,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圣洁的洗礼,也极大地激发了我的责任意识。我坚定了信念,它像日出东方一样无可怀疑,无可移易。
可是现在事过境迁物是人非,当年的激情和信仰早已被布帛菽粟代替。当年那种对国家对社会的责任感和使命感,也被柴米油盐消磨殆尽。我像一只折断翅膀的雄鹰整日为了一口吃食而疲惫奔波。哪里还有心情去想国家去想世界。
想着想着,我不勉心生悲凉,一颗豆大的泪珠不知何时沿着脸颊滚落,眼泪掉在凌霜脸上,凌霜伸手为我擦拭一把脸上的泪水说:“你的事情我多多少少也听说过一些,本来你们部队已经决定提拔你,可是因为一些别的原因,现在却成了一名建筑工。这样的反差确实有点大,换作谁都难以接受,况且回来后女朋友也无情的离开,所以,你的心情我特别能够理解。”
我把凌霜抱得更紧了,我从内心感激她的理解,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起前年的那个特别的夜晚总是热泪盈眶。我不知道是在追念逝去的青春,还是在凭吊破灭的梦想。
我咽一口唾沫就如同咽下所有的悲伤和过往。“都是过去式了,不提了,还是考虑一下我们的将来吧!凌霜姐,你对我们的将来有什么规划没有?”
“有啊,努力挣钱,尽力给小皮皮和我们的父母创造最好的生活条件,争取在皮皮上初中之前盖起自己的房子。”
“为什么非要在皮皮上初中之前盖起自己的房子呢?”
“很简单,皮皮在幼儿园和小学的时候,学费相对少些,各项开支也少些,我们在这期间如果都节约着花,总还能攒点钱。如果皮皮上了初中就得到学校住宿,伙食费生活费书本费都会上涨,到那时候我们再要攒钱就更费劲了。”
我没有想到凌霜考虑问题如此现实而长远。我简直自愧不如。不怕别人笑话,自从复员回到家里,我就失去了目标和方向,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生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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