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马路》

  他碰到我伸出去牵他的手，会突然紧紧一握，接着就有一股力把我牵引向前。有时候这股力随着他的大步流星变得野蛮又粗鲁，我忽而就成了一个老实的跟在他身后任他拖拽的小孩。

  他迈步总归是比我略快一点，若是穿过拥堵的马路，走得就更着急些，拉着我的手，要么绕行在弯曲的车辆夹缝之间，要么踩着一道道斑马线抢在尚未启动的汽车队列前匆匆而过。

那时他拉着我向前，我一个抬眼目光就看到他侧面，高出我许多的身形，左顾右盼观察路况，脚下生风。也不知为什么，白天的人声鸣笛会戛然而止，夜色茫茫会连车群的轮廓影像都渐渐虚幻，只有他牵着我的手的感觉是真实存在的，仿佛他成了引路人，领着我穿越了时间瀚海，穿行了无垠空间，打破了所有的法则和定律，游走在寂静的宇宙里，度过了无数个海枯石烂，无数个地老天荒。

  遇上拥堵路况与偶有的车主礼让或绿灯闪烁的体验也是不一样的。

  拥堵路况时，我们牵着手。他还是走在前面，拉着我小心翼翼辗转在一辆车头与另一辆车尾的空档里。那一刻他仿佛末路英雄，正带着我走过硝烟冷却后尸横遍野的废墟。看着身前的这个人，我突然生出了无限的英勇，就算走不出这废墟，就算废墟之外还有连绵的战火和断不完的枪林弹雨，也全不害怕。

  非拥堵路况时，我们也牵着手。抢在红灯或密密麻麻的汽车阵列发动前到对面去，他迈快步，我小跑跟着。小跑的时候，步子也是欢快的，偶尔还会憋着一股狼心狗肺的笑意。因为这场面像极了是在跟那拉着我手的家伙私奔，我一想到就要发笑。

  在他之前，我已独自走过多少趟马路，当然，更不是没有这样被人牵过，可是从未有过这么一只手，只是在牵着我过马路的那一两分钟里，就给我开辟出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