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八十年代的西北，有一个叫张家堡的村子。村里有这么两户人家，东头住着一个老妇，叫做张老婆子，膝下只有一子，唤作张三，已经二十有三。张老婆子年轻时丈夫因病故去，守寡二十多年，含辛茹苦将儿子养大成人。这一日，张老婆子坐在院子里住着拐棍晒着太阳看而儿子干活，眼见儿子长得越来越结实，便逐渐动了给儿子说一门媳妇的心思。但低头一看家徒四壁的破落院子，又有哪家的姑娘愿意跟着自己的儿子过苦日子，一想到这里，便忍不住一阵长吁短叹。
再说村西头住着一户人家名叫张富贵，老妻今年五十有余，只生得一女名唤燕子，刚好双十年华，出落得亭亭玉立，煞是水灵。张富贵老年无子，这些年也攒下了些家业，故眼光过高，眼见女儿燕子在家呆成了老姑娘，哪怕登门的媒人踏破了门槛儿，也选不上一个中意的姑爷，久而久之，便生了招婿的念头。
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东头张老婆子一声长吁，西头老汉张富贵一声短叹，殊不知缘分之奇妙毫无理由，一株杜鹃含辛浇灌二十载，竟是映衬了墙角野草无人问津许多年。二三张三不知情何物，却是一眼看中身边人，双十燕子一双明珠目，回首认定终身如意郎。这两人自去年村头庙会相见，眼神交汇，便明了了彼此心意，意浓情浓了起来。
奈何燕子家中双亲老管得严，张三终日侍奉着老母，忙活着生计，只能等半夜三更虫不鸣，鸟不惊时，才能在后山偷偷见一面。
张家堡后山是一片槐树林，槐木属阴，最是邪魅，白日烈阳当空时行人走过，都只觉身旁阴风阵阵，何况是晚上目不及三尺之地，就更加没有愿意涉足。于是这片槐林便成了张三燕子的最佳幽会之地，两人在槐林中留下了数不清的情话和理不净的缠绵。
但是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张三和燕子的恋情终究是在村子里传开了，而且很快便传到了张富贵的耳中。骤闻传言，老汉张富贵直气得一佛升天，双目通红，先是将自家女儿狠狠训了一顿，接着一口气跑到村东头，堵在张三家破院子门口一顿臭骂，各种乡间俚语，实在不堪入耳。
张老婆子听闻儿子和燕子姑娘之事，想着燕子姑娘的俊俏模样，若真能委身于自家儿子，那是老张家几世修来的福分，但听着耳边不堪的谩骂声，再想想自家潦倒的生计，张老婆子不禁又默默落泪自凄自哀了起来。
张三蹲在墙角面红耳赤，不知如何是好，眼见随着张富贵的叫骂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各种议论流言四起，自己却是无能为力，毕竟张老汉是燕子的父亲。
直到日头西落，张富贵砸吧着满是唾沫的嘴巴，像是意犹未尽般一步三回头而去，这才罢休。但经此一闹，燕子和张三两人想再见面就变得难上加难。两人隔着一座小小的村落，一个在东头，一个在西头，虽是百十步距离，却是不闻其音，不见其面，都说相思愁煞人，这难熬的相思一直持续到深秋来临，张老汉带着老妻看望久病不愈的丈母娘，留燕子一个人看家，两人这才找到机会。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时至深夜，燕子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一路躲避着行人，朝着后山槐林而去。另一边张三收拾完活计，匆忙洗漱后好不容易待到天黑，张三提步朝着后山槐林而去，待到后山时，夜幕已临，伫目槐林边徘徊的身影，张三心头一阵悸动，两人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夜静林深，一阵低声细语，诉说离别之苦，时而感慨造化弄人，时而埋怨命运不公，时而担忧何以长久，时而憧憬良辰美景。也不知过了多久，槐林深处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气。
张三燕子两人正说到出路何来，一人无奈叹息，一人垂泪欲滴，叹息声突兀而出，顿时引得两人侧目。
仔细倾听半响，却又不见动静，这才发觉夜色已深，一阵阴风吹来，两人只觉毛骨悚然，脸色骤变，当下不敢多待，匆匆含泪道别。
第二日，老汉张富贵带着老妻趁着最后一片夜色回进了家门。深秋时节，万籁俱寂，正是庄户人家休养生息之时，张富贵索性倒头睡了回笼觉。
待到梦醒，已至晌午时分，翻身而起，却见古旧梨花木桌之上赫然摆放两沓冥币以及一份书信。
好在张富贵少时读过两年私塾，识得文字，遂打开细览，却见上书：张家有子名三，人才表表，温厚敦良；彼家有女名燕，娇俏和善，德礼兼具，可作天合云云。
张富贵这才回神，原来此信竟是许亲文书，不由心头大怒，一路气冲牛斗直闯东头张家破院，又是一番恶语向骂，直教寒鸦禁声不敢飞，秋虫入洞不敢鸣，声震荒野，气散风云。待到日落时分，方才罢休。
张富贵骂得痛快，却教张老婆子和张三母子两失了分寸，想着左邻右舍异样的眼光，今后如何能抬得起头来。张老婆子越想越伤感，不仅悲从心生，哭喊道：“儿啊，都怪娘没本事，但凡能给你攒上一份家业，你也不会到这个年纪还娶不到媳妇，今日也不会受他张老汉的腌臜气。”
张三听闻老娘如此哭说，一时心头惶恐不安，跪倒老娘身前，红着眼眶道：“娘说哪里去了，娘生我养我，一身担着生计，今日说这话，教儿子无地自容，罢了罢了，想来是我与她今生有缘无分，明日便去张家说个仔细，也省得娘为儿受气，在邻间失了脸面，只是苦了燕子……”
母子说罢，一时抱头痛哭，惊起院外老树寒鸦阵阵，甚是凄凉。
再说张富贵踏着夜色回到家中，先是将女儿燕子唤到跟前，一番责骂，这才在老妻的劝说下吃了晚饭沉沉睡去，待到午夜时分，张富贵猛然从梦中惊醒，听闻有人呼和自己姓名，声音不大不小，不远不近，正是炕头前的正厅中。
张富贵翻身坐起，放眼望去，只见夜色如盖，月光稀疏，正厅中一片朦胧，有一黑影左右徘徊，屏气听闻，正是呼声所发之处。黑影见张富贵醒来，缓缓走近，开口道：“张老汉，我自林中闲游，无意听闻张三燕子郎情妾意，甚是和配，遂起心做媒，有意成就一桩好事，了却一段姻缘，奈何你不识鬼仙真意，一番辱骂让吾失尽脸面，今日找你有两言相告，若你答应这桩婚事，吾观那张三面相，将来必出于常人，到时荣华富贵应有尽有，若你不答应，回头看看你那老妻，三日之内，必阴阳两隔！”
张富贵闻言，回头看身旁熟睡的老妻，不由大惊，只见老妻头发脱落，眼眶深陷，面如骷髅，一副病入膏肓模样，甚是可怕。张富贵心急，待欲转头细问黑影缘由，一抬头却是正好对上方才看到老妻那张可怖面容，不由惊叫出声，只觉一阵天玄地动，眼前白光闪烁。
张富贵猛然睁开眼睛，却见自己依旧躺在炕上，老妻正在身旁熟睡，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一切只不过黄粱一梦。再摸摸被窝，湿漉漉一片，不知何时吓出了一声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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