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接上篇《追忆似水年华2》
送走爸爸不久,就参加了中考,成绩勉强上了普高,就读于镇上一所高中,当时的学费是在爸爸的葬礼上,亲戚众筹的。
高中的校园比初中大多了,教学楼和宿舍楼是隔开的,教学楼分三层,分别供高一至高三的人就读,教学楼正前方约五十米是操练场和篮球场,左侧隔着过道并排着几栋教职员工宿舍,教职员宿舍右后方是食堂,食堂不远处就是学生宿舍。
高一分了九个班,我被分在第九班。班主任兼带语文课,是一个个子高瘦,看上去较为正派刚强的中年男人。去班上报道的第一天,我正整理桌面,偶一抬头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初三同过班的同学,叫曾文高。他个子不高,但数学成绩貌似挺不错,人颇为活跃,常常主动发言,因此印象颇为深刻,但那时与他并无甚交集。视线交接处,他也认出了我,我们俩不约而同朝对方走去,热情地打了招呼,寒暄了一番。小曾成了我高中的第一个朋友,在高中学后那一长段举目无亲,最孤单的岁月,正是他陪伴着我度过。
我和小曾都睡上铺,铺位相邻,头顶着头睡,每晚必会畅聊至睡着方止。第一次远离家乡,来到这个陌生的镇上,一个月仅能回家一次,对陌生环境的不适,使我们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常常互相倾诉学习遇到的难题或在班里遇到的快之事。那时的校园开始流行阿杜和小刚(周传雄)的音乐,在我的数次央求之下,妈妈用她省吃俭用的钱给我买了人生第一部单放机,我淘了磁带,每晚插上耳机和小曾一人塞一个耳洞,纵情享受这美好的音乐盛宴,最喜欢听的是阿杜的《他一定很爱你》、小刚《黄昏》、李圣杰的《痴心绝对》。
高一上学期过的相对安静,行走于课堂和宿舍,无人打扰。当然,高中是不缺混混的,九个班中分两个火箭班和七个普通班,火箭班是学业优异者所在,我被分在其中一个普通班,班里充斥着数位混子。到了高中,这帮混子活动范围大了好多,日常做的事含网游,泡妞、打台球等,已无暇于班里这帮小鱼小虾了,因此彼此还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对于混子而言,打架闹事自然是家常便饭,与初中不同的是,他们对班上较为老实服从的同学,大多只是偶尔在言语上欺侮一番,太过分的事亦少见,但对那些有个性,敢于反抗“暴政”的人,却常常大打出手。印象较深刻是一次晚自习,一群外班的混子纠集在教学楼走廊,把我班上的一个男生叫到了面前,其中一个高个子,约是领头者,对我班的这个男生吼道:“*你妈的,昨天不是很嚣张的吗?今天再拽一下?” 说话间,他带的人已对该男生造成了合围之势,男生孤单一人,面对一群人,不知是故作镇静,还是真有胆识,他脸色一紧,大声道:“你给老子嘴巴放干净一点!”高个子略楞了一下,估计是没有想到他会顶嘴,高个子骤然发难,猛地一脚朝男生踢了过去,男生应该是有一些防备了,闪身躲开,并快速地回了一拳,打在高个子肩膀上,高个子气急,大嚷道:“你他妈敢还手,兄弟们,给我打死他!”。于是,十来个人全部围了上去,把男生踹到在地,开始围殴,男生抱着头痛苦地坐在地上。围殴进行了好一会儿,高个子才带人散去。身边围着一群看热闹的同学,眼睁睁看着这残暴的行为,从头至尾不置一词。当我看到被打趴在地的男生,挣扎起来,捂着流血不止的鼻子时,我知道在这片校园里,残忍的森林法则已经升级了,升级到了更残忍,更具有心机的地步。
高中这种黑社会般的生态,据我所见,已不再是初中那样零零散散了,而是一个普遍的,令人感到恐惧的氛围。生性本分的同学,往往会被有组织,蛮横的混子团体骚扰和欺凌,却不敢反抗,因为他们和这帮混混朝夕相处,明白一点:一旦反抗,或是告状,那么等待他们的便是更为疯狂的报复。不仅是同学,我看到有一些老师都难免遭到这帮人的威胁或挑衅。仍记得一个场景,班上有一个不爱说话,也十分老实的眼镜男,因拒绝把自己的武侠小说借给一个混混看,那混混竟不顾当时是上课时间,突起发难,转过身甩了眼镜男两记耳光,眼镜男痛苦地捂着脸,蜷缩着身子哭起来,眼镜摔碎在一旁,正上课的化学老师,当然无是法容忍这种行为的,大声指责混混:“你干什么!为什么打人?”熟料,混混竟厉声恐吓:“你他妈别多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揍!”年轻的老师气急,冲了过去,和他动起了手,正值壮年的化学老师,把混子一个环腰抱甩在了地上,和闻讯赶来的保安,制服了混混。这混混在被保安拖走时,嘴里恐吓不断:“ 草你妈的,你给老子等着,老子一定会弄死你。”事后得知,这个混混平日里便横行无忌,班上没有一人敢惹他,就算被他欺凌也是绝不敢多说一句话的,这混混和社会上的地痞也有勾结,其家庭背景亦颇不一般,他爸爸是学校保安科的领导,打人事件后不久,就被放回了班上.....
当邪恶的力量占据上风时,是我辈之不幸,何尝不是国家之不幸?也许会有人说,你说的太夸张了吧?我知道,在一些好的高中,上述现象是比较少的,但这里讲的是大多数。大多的普通学子,中考成绩上不了重点高中,家里也没有能力疏通关系,便只能就读一所普通高中了。梁启超先生写过:少年强,则国家强,少年自由,则国自由。高中本该是一本净土,是学子们静心学习成才的地方,却沦落成成了一个小江湖,派系林立,弱肉强食成为了潜规则,校园欺凌风起云涌,这是谁之过?难道这不值得警醒吗?这样的环境,又如何能让少年们成为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栋梁?
幸运的是,我所在的宿舍倒还算一块桃花源,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是混社会的,平日里即便有点磕磕碰碰,也仅是吵吵嘴皮子,鲜有动手的。我和小曾在这桃花源”里过的颇为宁静。高一课业不重,上完课,一快儿在学校逛,一起在食堂吃饭,一起打乒乓球和篮球,晚上快速地洗完澡,舒舒服服地趟在床上,听着美妙的音乐,畅谈着人生理想。窃以为,我对音乐的挚爱也许就在这段日子里埋下了,以至大学时,便开始学吉他和唱歌。
照例谈谈伙食。高中是每月付一次生活费,学校在月初发放一个月的餐票,时间算的恰好,餐票恰好够一个月中晚餐使用,没有多余的。餐票是一片薄薄的纸,大小约和我们坐公交,售票员开的小票差不多。这小小的一张餐票对我们是弥足珍贵的,少了一张,我们正餐中的一顿就得打水漂。伙食究竟如何?相比初中是否有了改观?并没有。依旧是砖块饭一块,汤菜混合的大杂烩一道。一张票能换取的就是这样一顿饭,一如既往的没创意。所不同的是,如果你确实嘴馋了,想换一换口味,可额外花一张餐票购买一份炒菜。炒菜一般是手撕包菜,土豆丝等家常菜,每一道都是现炒,用的是煤气灶,火力强劲,各式调料充足,炒一锅分给数个额外花了餐票的人,炒出来的味道虽然比不上外面馆子的厨艺,但和大锅饭搅拌出来的汤菜毕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这份炒菜对我们而言,算是难得一次的“野味”了。可享受完这顿“野味”便也意味着,有一顿正餐落空了,接下来是用泡面解决?还是去外面买着吃?自己想办法。
学校伙食实在吃腻了,几个同学会相约在校外馆子开小灶,有市场便有供给,出校门左转,一排排过去,尽是饭馆,便利店,零食铺子,网吧,旅馆,在节假日或饭点时,街上显得甚是热闹。学生人数多,饭馆自然也不少,一到正餐时间,几乎每一个馆子都被学子挤满了,馆子内座无虚席自不必说,店家也会在饭馆门口搭一帐篷,支上几副桌椅,做高峰应急之用,但座位仍是远远不够,去得晚的人,吃饭就得站着等,待去得早的人吃完离席,便急匆匆抢占座位,连桌上杂乱不堪,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剩饭也顾不得了。馆子做的小炒火候十足,用料丰富,一盘简单的青椒香干,端出来也会让我们这群饥饿了太久的人大快朵颐,就着一盘菜,往往可以连干几碗饭,仿佛这是世上最美味的佳肴了。当时,对于一般家庭而言,手头都不宽裕,一个月回家一次,返校时父母会给十来块钱的零花钱,条件好一些,大概也就给几十块钱的样子,管一个月用度。饭馆里的菜不算贵,一盘没有放肉的小炒,仅需两块钱,饭是免费的,管够。在这种情况下,偶尔花两块钱,吃上一两顿野味,负担还不算太大,但万万不可令胃惯坏了,如不懂得节制连下馆子,几顿饭馆走下来,一个月的用度便也提前报销了。
在认识的同学里,有两类人,一类人颇懂得量入为出,精打细算过日子,一类人则洒脱无忌,月初所带十几二十块钱往往挨不过一周,便挥霍一空了,后面的二十多天是靠接济度日的。“不幸的是”,我属于前者,高二结识的挚友老鼠子(外号)则是后者。我们俩是邻村,高二分班,被分在同一个班,也在同一个宿舍,马上变成了至交,无话不谈,月末时,常常相约在镇上小学打一场篮球,而后结伴回家。老鼠子身高和我差不多,都是175cm上的汉子(大学时,不才又长了一点,勉强到178cm了),性格上却有所不同,他大大咧咧,有脾气,也很讲义气,和宿舍的“大哥”关系不错,人缘较好,属于那种不主动惹事,但也没人敢惹的类型,我嘛,一如既往地延续了初中羔羊的个性,性情温和安静,人缘一般,只和几个聊的来的人关系不错。在宿舍里,平日里发生个小口角,或某些二三流的混混想找我点麻烦时,老鼠子要么直接出面干预,要么是很有讲义气地站在我身后,让我有了勇气去抗争,我在他的鼓励下,也的确第一次突破了自己,对那几个敢于挑衅的人说了不!过程中虽然也会害怕,但一旦突破了一次,后面便也觉得这些人和我一样,没什么可怕的。恐惧往往来源于对于未来的不确定及未知,战胜它的方法也很简单,熟悉它,亦或找一个能够帮助自己的人,恰好这个人还不惧怕它,让对方分给你他的勇气,帮助你战胜它。我很庆幸,在合适的时间里,刚好具备了这两点,见识的增长和兄弟的支持,让我从高中起,基本不再惧怕黑暗,至少敢于面对黑暗了。
高二时,除不参与老鼠子的群架,其余时刻,我们常腻在一起,偶尔出校吃上一餐“野味”,在开心或不爽时,还会一起相约喝点酒,会一起探讨学习难题。早晨会在校门口不远处,各自花5角钱买一个香喷喷的锅盔,锅盔上刷一点豆瓣酱,香辣俱全,那滋味是比的上任何山珍海味的!中午,我们偶尔溜到校外,花上两块钱,点个小炒,最常吃的是青椒炒香干,一小盘菜上桌,两人早已各自盛好了饭,开始大口吃起来,餐馆老板估计是过于低估了年轻人的饭量,利用饭可随便吃这一条漏洞,我们狼吐虎咽般各自干掉了三碗饭,尚未觉得过饱....
走上工作岗位后,和已在中科院就职的老鼠子谈起往昔之事,他对我们当时点一盘菜,各自干下三碗饭之事依然记忆犹新。谈到工作时,他说道:“在中科院,偶尔给期刊或者腾讯写一篇专题文章。”我问道:“一篇收大概多少报酬”他感叹地回复:“4万左右,但钱多钱少都那样,我们以前日子那么苦不也过来了么,想起这些就想起当年和兄弟你,在卢市读书时,在外面两块钱点一个炒香干,一个人干三碗饭的日子,我觉得那个菜是我这一生吃的最好的菜了。”听他动情地说完,我不禁心头暖暖的。高中虽苦,但简单的快乐却时常能感知到,现在条件好一些了,却总莫名其妙地觉着少了一点什么....
继续回到高中。那时,还没有出现智能手机,功能机也没有普及,班上仅有几个家境不错的同学配着一部诺基亚手机,具备简单的接打电话,发短信功能而已,因此当时的娱乐方式也并不像现在这么多,但同学们对于打发无聊的课堂时间,却别有一套方式。简单来说,就是传纸条。最原始的方法,却最是有效。少男少女们,面对异性交往时的羞涩,尴尬,透过一张纸条,却高效地打破了。男女生平日里不敢对对方说的话,就会通过纸条传达,一张小小的纸条承载着男女生不尽的创意,幽默,逗趣,这是一个全民游戏,每一个同学都可参与进来互动,能让原本不相识的人迅速拉近距离。当然,除了纸条,还有一种男女生单线结交的方式盛行一时,那便是写情书。
情书在我们高中年代,可算的上最佳表白工具。那时的人还非常保守,害羞。男孩喜欢一个女孩,除了个别胆大的,一般是不敢当面表白的。有人会问:“蒋杰,你有没有写过情书?”老实回答:没有。笔者是一个挺晚熟的男生,也非常害羞的男孩,整个中学时代,即便遇到有好感的女孩,也是不敢表白的。很遗憾,迄今为止,我写的唯一一封情书,还在是毕业后数年才写的,当时和一老乡谈恋爱,老乡也是一个挺浪漫的女孩,时值《朗读者》、《见字如面》等节目热播,她暗示我,能不能也写一封“书信”给她,我欣然答应,花了约一周时间,洋洋洒洒地手书一封字数过千的情书,平生第一封情书就这样诞生了。受益于大学时和工作几年一直坚持博览群书的习惯,写出一封热情洋溢,文采飞扬的情书对我而言貌似是一点都不费劲的,可对当时的高中学子而言,还是有点棘手的,如何写的有文采,而不失礼貌,幽默风趣又不失油滑,这是个难题。一般的情节套路,我看是这样:王晓琴同学,你好。我叫张威,是坐在你后排隔两排座位那大个子,您转身大概60度角便可以看到我。注意你很久了,一直觉得你蛮特别,但是不敢和你说话,虽然在下勉强也能算高大帅气,但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我的想法。我挺喜欢你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看到这封真心的来信,能回复我一下....
窃以为,高中时代,正是情窦初开之时,男生若不是人品太差了,但凡真诚一点,为人好一些,追上一个喜欢的女孩,还是不难的,用情书表白成功的几率,据观察是不低的。笔者没有经验,所以也称不上经验之谈,只略谈失败的教训,仅供读者能参考一二。那么,这么害羞,且安静的笔者,有没有女孩主动表达喜欢呢?回答,有的。尽管笔者那会儿是芸芸学子里极为不起眼的一员,但要感谢父母,赐予了我一副还不错的皮囊,身高又摆在这里了,所以与我相处久一点的女生,还是有委婉表达爱意的,只不过,晚熟的我不懂珍惜,也没勇气去回应,白白错失了良机。记得高一时,坐在我正前面的女生,性格蛮温和,也非常开朗,身材丰满,长相清秀,她对我特别友好和包容,那时的我少不更事,遇事不敢出头,活脱脱是一个胆小怕事的男生,她从不嘲笑我的胆怯,反而有意无意地鼓励我,会找一些话题和我互动,更为难得的是,小小年纪的她,竟懂得照顾到我的自尊,时常有意无意地找我为她讲解数学题,大多时,这个题目并不太难,在我给她讲解时,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其实,她大可不必问我,她尽可去问她那个成绩优异的闺蜜,或直接看习题答案即可,可她却用这样的机会来给予了我足够的激励,让我也渐渐变得自信起来。当然,我那时也没多想,只是特别喜欢和她分享自己的一切,聊学习,也聊生活上的事,当我说话时,她总是认真的去倾听,并在适当时刻给予一个回应。男孩的一生,能得到这样一个少女的友谊,岂非是一种莫大的幸运?男孩的成长之途,没有比美丽少女的鼓励和信任更能令人振奋的了!
高一下学期,就分科了,我选择了理科。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名,被分配到快班。当时高一分三个等级班,从强到弱,依次是火箭班,快班,普通版,火箭班设定两个,快班两个,普通班有六个。虽然是快班,但其实整体素质和学习成绩仅比普通班稍好一点,区别较大的是火箭班,区区两个火箭班,承载了整个学校的希望,升学率,还有奖学金,因此,整个学校的教学资源都是向火箭班倾斜的,配的最牛的老师,制定并执行最严格的教学方式。
高一上学期生活整体是平静的,可下学期算的上是暗潮汹涌了。上学期,我是幸运的,恰值步入高中不知所措时,就结识了最好的兄弟,每个夜深人静的晚上,畅聊抒发着心中块垒,一起听美妙的音乐,教室有前桌相伴,一切看上去都是和谐的。可惜好景不长,到了下学期,这种和谐似乎一去不返了。分班后,不知啥时凭空出现了一个“富贵圈子”,这帮人里头,领头的是一个学校领导的儿子,这哥们成绩倒也不错,又加之是校领导儿子的关系,所以颇受老师的青睐,在班里如众星拱月般的存在,根据人性的弱点,当有这么一号人物出现时,便有一大堆追随者,或者说跟屁虫产生了,很快,他便成了焦点人物,黑白两道通杀,如果不懂得拍点马屁,或不懂运作进入他们的圈子,那你在这个班只能算一个边缘人物,一个群众演员,便会在各种场合,被“大哥”的小弟们欺负一下,或者是嘲讽一下。不幸的是,弱智的我,还躺在上学期平静的余温里没有醒来,结果可想而知,几乎就要重蹈初二的覆辙了!刚刚步入新班,我完全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么复杂的局面,在老师的安排下,一向好学生的我,无缘无故就被分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最后一排座位一般是一些什么人?是一群不学无术的人,一群人品极度败坏的人。最后一排人,好几个是“大哥” 的追随者,看过港片的同学应该都知道,在江湖混混里,最可恶的人物往往可能就是老二,老三这些小罗罗,老大出于自己的地位或者面子,一般不会随意,或者也叫不屑于欺负那些绵羊,真正喜欢找绵羊们麻烦的一般都是老二,老三这类人。很不幸,绵羊性格一直存在的我,自然成为了受欺负的一员,我坐的位置靠走廊,最左边的罗罗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地位”,便把一排桌子使劲往右边挤,挤到我的桌子已占满了走廊,和靠窗的桌子挨在了一起,这样一来,我要出去,便只能翻越桌子,或是从左边绕远路了,可惜的是,当时,我敢怒不敢言,不敢得罪这帮“富贵圈子”,也曾向这家伙提出,让他挪一挪,在他无视我的请求后,我便悻悻走了。可笑的是,这事后来居然是由亦正亦邪的“大哥”出面协调解决的,“大哥”课间常来后排和小弟们拉话,看到这一幕,他可能是觉得小弟做的有点过分了,便有意无意似的说:“你把桌子都挤到这边来,让别人怎么出去啊。”一句话的威力抵我们一百句,这小弟马上就把桌子挪了一下,给我们这群绵羊腾出了一个一次仅供一个人进出的空间....
教室的这段风波很快就过去了,不变的仍是那群人横行无忌,我们在能忍受的范围内,忍气吞声过着日子。过了一两月后,换了座位,我因月考成绩不错,被分到了前排的座位,大致隔离了那个“富贵圈子”,生活再次趋于平静。
从初中到高中,江湖仍在,生态也越来越复杂,所不同的是高中这个江湖,我们已慢慢懂得如何去适应它,去避免冲突,心性也变得强硬了一点,面对黑暗,也懂得了抗争,懂得了一些斗争方式。高中与初中最大不同在于,一群“清流”也会联合起来,组建自己的圈子,这个圈子的人一般是以学业为重,为人本分,不主动惹事,聚一起时,主要探讨学习上的问题,也会互相调侃,总体氛围轻松和气。如有幸加入这个圈子,就如同进入了一个世外桃源,可暂时隔绝外面的争斗,一些小混混,也不敢轻易来找麻烦。
到了高二,新的教室,新的宿舍,新的同学圈,新的江湖。新的宿舍里,认识了老鼠子。当时,老鼠子和宿舍一位“老大”交情匪浅,他们一行有三四个人,平时是形影不离的,一起在网吧打通宵游戏,一起喝酒吃饭,一起打架。在宿舍里,老大是发号施令的人,但他并不算一个完全的混混,大概介于混混和良民之间,平日对舍友还算友好,主要是在一些逗趣,吃喝乐方面,起到组织作用。有这么一帮子人在宿舍,不愁不热闹。一到晚上便吵吵闹闹,开着玩笑,说着黄段子,议论着某班女生如何如何等。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个身材矮胖(说到矮胖,忽又想起了初中那哥们)的兄弟,一张嘴特能说,每一个话题似能说到天花烂坠。老大起一个话题,一般是他为主讲,也不知这哥们从什么渠道学习到的,他仿佛对各种“生理学”,“性学知识”都十分精通,熄灯后,便开始给舍友进行科普,讲解也十分详细,包括人体生理构造,男女生理区别,“实战”中需要注意些什么都有所涉及,一群色狼自然是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一阵唏嘘或欢呼,也配合说几句不堪入耳的话。
深夜,是寂寞的,对于这一帮刚进入性成熟阶段的少年,更是如此,何处安放这喷发的荷尔蒙?当时的我,虽已在生理上,感到了自己的一些“异样”,但出于羞涩缘故,从不敢向任何人提及或咨询,当时的条件又不允许我上网查询(当时上网还不普遍,且智能手机尚未出现),所以听到这哥们说的内容,才恍然大悟到了一些什么。起初好长一段时间,我对这些“科普”是反感的,主要是出于两点:第一,觉得主讲人本身就是个坏人,理所当然地觉得他说的这些不值得去听;第二,在我懵懂的意识里,觉得去想这些内容,去喜欢一个女生,并幻想和她发生那事,这是一件极度无耻和下流的事,虽忍不住有幻想。因此,那段时间,听矮胖兄主讲,我便可笑地试图用棉花塞住耳朵,强迫自己不要听这些“污言秽语”,可不久后,在心底某种渴望和好奇心的驱动下,终究忍不住放开了耳朵,开始和这群人“同流合污”了,这一听,就停不下来...
除了性知识的科普,其他夜聊话题也相当丰富,家长里短,天南海北,无所不及,譬如鬼故事,笑话,经典电视桥段,逸闻趣事等,有些表演欲爆棚的孩子,有时也绘声绘色地演一段经典的电影独白,几个人配合,虽是即兴发挥,可听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如同在一个舞台看一出大戏似的,甚至比舞台剧更精彩,因为你永远无法得知他们下一句台词和故事走向是什么。当然,众所周知,男生宿舍谈的最多的,还是那个永恒不变的话题:女生。
女生对于高中男生而言,不仅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还是大多爱恨情仇的来源,男生间打架,多半与女生有关,故事老套,但情节却是真的,两个男生同时喜欢一女生,然后其中一男生看到女生和另外的男生在一起时,便醋意大发,纠集一大帮人,去找该男生的麻烦,该男生被打后,自然会找人报复,你来我往,冲突不断。宿舍老大,曾为了他喜欢的一个女生,叫上了矮胖兄,老鼠子等人,去楼上“情敌”所在宿舍,见“情敌”正躺在上铺优哉游哉,厉声喝道:“你给老子下来!”对方被吓了一跳,也有点懵,不知啥时惹了这帮大神,便从床上跳了下来。老大猛的上前,给了那哥们一记耳光,那哥们明显不是一个像我这般胆小的人,还起了手,老鼠子见机一脚踹了过去,把他踹翻倒地,接下来,几个人开始对这可怜的人进行群殴,打的他鼻青眼肿才离去....
在高中,打架算家常便饭。一群半大的小伙子,血气方刚,莽撞冲动,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而且和初中不同的是,高中这帮人开始有了谋略,心机,具备了一定的组织和领导的能力,和成人世界已非常接近,这时的打架往往变成了一场有组织的群殴,很少有单打独斗的,一个人和另外一人发生了矛盾,便会当众挑战,发一句狠话:“你给老子等着!”,双方约好时间和地点,纠集上人马,便大干一场了。群殴场面,是一场混战,双方把平时藏在宿舍的武器,如砍刀,钢管之类的统统拿了出来,跟在大哥后边的小弟,往往就地取材,捡起砖头,木棍随着大哥冲锋。坦率讲,这群人,虽然气势汹涌,但一般不会下死手,这是一种默契。大家打一场,点到即止,最严重的伤无非就是一块红肿,流一点血。最后了结方式是,一方买上几包烟,找一个颇有威望的中间人牵线,见了面,委婉地说几句服软之语,把烟递上,抽出一支,给对方点上,这事也就过好些二流三流,乃至不入流的混混,常常喜欢以多欺少,倚强凌弱,来建立所谓的“威望”,他们会找一个老实巴交,且又不太合群的人下手练级,并嚣张地说:“单挑群挑随你挑!”看上去是讲道义的,可实际上,他们所谓的单挑是指让老实人挑战他们一群人,群挑则是一群人去打人家一人....
花季的年龄,花儿开的鲜艳,可如你身在其中,仔细去看,会发现这花儿也带着血,这便是真实的高中生态,这个年龄段的人,慢慢向成人世界靠拢,在壮大茂盛的过程中,充满了任性,冲动,暴力,也还留着些许单纯,义气和温暖。
最温暖的,还是来自朋友的友谊和关怀。高二认识了老鼠子,还有周浩,尽管到今天,周浩已结婚生子,大家也各奔前程,但友谊从高中,到上大学,直至工作后一直未变,一年中会联系几次,每一次打开微信视频聊天,总能不知不觉聊上几个小时,会关心各自的近况,个人的婚恋大事,也常常提及高中的那段岁月。周浩,也是一个子高高的哥们,性格较为温和,性情和我较为相近,不同的是,他为人成熟稳重,待人接物都很有一套,和宿舍老大关系不一般。高中关于他的一个传说是,他在班里交了八个女友,宿舍人笑称八姨太。晚自习结束,回到宿舍,他是一个能引爆话题的引子,是众人之焦点。矮胖兄常打趣道:“没去和小姨太约会?”随后,其他人会跟着起哄,每逢这时,周浩只是配合地笑笑,绝不生气。当然,这哥们和同样性情温和,但比较懦弱的我不同,他是一个有血性的人,平日开开玩笑是没有问题的,但不能触犯他的原则。他偶尔也随老大一起,参与群架.....
高三分班,我和周浩继续在同一个班,老鼠子因高二终考成绩排名较前,被分到了火箭班。高三,全年级分十个班,其中有两个火箭班,其余八个全是普通班。当时考完试,结果已出,我的成绩与火箭班标准线仅差十几分而已,顿觉沮丧不已,这是整个高中生涯最大的一次打击了。本预想通过考试,考取到火箭班,能就读于火箭班,便能有一个不错的学习环境,离考上好大学的梦也近了一些,潜意识里一直觉着整个学校,只有火箭班才最适合我,我这样乖的孩子应该去火箭班,让那些爱打架,爱上网吧的人,呆在普通班见鬼去吧!可命运弄人,不乖的老鼠子考上了火箭班,乖乖的我却只能去普通班,继续和一群人渣为伍,继续忍受那充满暴力,污浊,吵闹的环境。当事实已无法改变,我独自一人来到宣传栏前,在火箭班录取名额那一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还幻想着我是不是看漏了,我的名字会不会突然出现在那一列?想象奇迹的发生,可终究是没有奇迹的...
极度的灰心丧气下,我离开了宣传栏,缓缓踱步于通往篮球场的大道上,正在此时,听得背后有一个女生叫住了我:“嘿,蒋杰,你分在哪个班了?”我抬头,看到了一个个子高挑,脸庞秀气的女生,她叫丽,是一个很漂亮的女生,性格开朗,个子高挑,身材丰满,五官也好看,只是稍微有点黑,但细看的话,黑似乎让她显得更有韵味了。我勉强振作了一下,回道:“分到五班了,你呢?”她听了,似乎挺高兴,说道:“我也是五班呢,嘻嘻,咱俩继续做同学了。”心绪尚未平复的我,不愿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应付几句后,就走开了。
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接受了。搬运书本行李时,我开始自我安慰,在五班也不错,至少这里还有熟悉的朋友,有周浩,还有丽。学习上,即便环境差一些,但我也一定要奋发图强,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运气还算不错,没成为鸡头的我,意外的成了凤尾。在新班,由于我成绩名列前茅,班主任按成绩排名,我理所当然地被分在了第一排,靠近讲台的位置。我转过身看了一圈,邻座几个同学似乎都是不错的人,这让我心底放松了好多,最巧是,周浩刚好被分在我右手位置,传说中他的绯闻女友之一晶,坐在他后面。上天仿佛是公平的,当它关上一扇窗时,必定会开启另外一扇窗。在新班,我感受到了一种尊重,这种尊重有来自同学的,从同学钦佩的目光,还有平日的言谈交流便可看出,也有来自老师的,从班主任到其他几科的老师,都对我颇为重视。正式开学后不久,选举班干部。班主任,也就是数学老师,推选我为团支部书记兼语文科代表。从职务安排,便可以看出,他对我是多么的照顾,团支书这个职务安排的十分巧妙,职位很大,仅次于班长,却不掌管班级具体事务,可以让我专注于学习,语文科代表是语文老师推荐的,可能是觉得我作文写的还不错。
高三,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压力最大的一年,这是人生第一个,也是至关重要的转折点,三叔曾对我说:“高考是一个独木桥,如果能跳过去,跳到一个更高更优质的平台,前途自然是无可限量的。”虽然身处普通班,但也可以感受到,相比高一高二的散漫和放任,大家的学习激情还是高了很多,上课还算认真规矩,至少坐在前排的我是这么想的。不过,普通班和火箭班的区别在课余却能体现,譬如晚自习,老师不在场时,大家就如同满血复活了一般,开始喧哗吵闹,连前排几个人都不再自觉于学业了。尤其令我头痛的是周浩和他的“小姨太”,周浩倒算本分,他是一个会替别人考虑的人,话不多,可他的“小姨太”就不同了,这小女生总喜欢找她的“准男友”谈心,聊天的内容涉及五花八门,除偶尔谈学习,大部分时间都是聊一些娱乐八卦,家长里短,嗓音虽不大,可由于正好处在我的身边,因此也足够让我感到厌烦了,有一段时间,我甚至将桌子挪到了前排靠左边窗的一个位置,后来这样一来,就没法看清老师在黑板右侧书写的内容,不得不搬了回来。平心而论,如果没有这个小女生啰唣,和周浩邻座,应该说是比较舒服的,这哥们懂得我的心思,从不轻易打扰我,而且时常总会在我没有顾得上的地方,比如领取物品,炒习题,打饭等方面给我恰到好处的提醒和补充。或许这才是真正的朋友,总会在无声无息中给予关怀和帮助,他不像老鼠子那般聪明狡猾,为人更踏实厚道,与我性子也更投缘一些。他的成绩不算优异,碰到不会做的数学或物理题目,便会问我,当时的我可能没注意到方法,或心态上有一些瞧不上学习比我差的人,往往缺乏耐心,讲解过快,也不管他是否听懂了。直到后来有一次和周浩聊天,他才对我坦言:“你讲的太快了,我还是没弄明白。”
为了有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我和周浩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用于晚自习回家后,继续奋战。租住所在地,房东做着餐馆的生意,楼下档口用于餐馆,楼上隔出了多间房子,用于出租,租金一个月五十元,我和周浩平摊。对于很多住校宿舍的同学而言,晚自习九点结束,也意味着一天的课业随之结束了,但对我和周浩而言却还没有。回到租住房,我们快速简单的洗漱完后,便摊开模拟考卷,认真地做起来。当时的我俩一门心思,只想考取到一所好大学,为这个简单而现实的目标,散发出的战斗热情是相当高的,虽已夜神,但已忘了什么叫疲倦。老鼠子后来给我们这段的奋斗经历用了四个字总结:背水一战。可好景不长,起觉得住在这样一个地方,关上门便可安安心心学习了,可过了几天就发现了状况。这个地方,一到晚上,楼下的餐馆就热闹非凡,三五成群的人在这里吃饭喝酒,不时发出高亢的呼叫声和嬉闹声,餐馆的电视机开着最大的音量,隔壁的房间,播放着时下最流行的一首歌《不怕不怕》,混合的吵闹声完全穿透了房门的阻隔,让我们无法专注了。本想通过租住这么一个地方,专心拼搏一把,可现在却发现,这里也非世外桃源。我开始思索着离开这里,换个地方。和周浩商量后,决定住满一个月就离开这儿,各奔前程,他只好回校宿舍,我给自己找了另外一个地方:外婆家。
外婆在外公去世几年后,由他的儿子,也就是我舅舅,在镇上购地皮建的新房,二层楼房,在镇上临河处,南向是热闹的街市,与外公的堂妹,也就是我姑姥姥家相隔不远,离学校也仅有几公里路而已。严格的说,外婆并非我真正的外婆,她是外公的续弦,与妈妈毫无血缘关系,与我自然也是如此。听妈妈村里人讲,妈妈刚出生时,她亲身母亲就因病去世了,后妈是带着一个女儿嫁到外公这边的,和外公婚后,他们又生了一男一女。外公村里人普通同情妈妈,觉得她自小是一个非常可怜的人,刚出生就没有了亲妈,后妈来了以后,对她也不好,有好吃好玩的,总是优先分给自己的亲儿子和亲女儿。小时候的我,对这些事基本无概念,待稍稍长大后,听到关于妈妈的这些事,也曾一度感到愤慨,觉得外婆就是一个坏女人,像童话故事里的老巫婆一样。外公去世后,舅舅举家迁到镇上,妈妈和外婆家的来往便少了很多,仅仅在舅舅结婚,和舅舅儿子满月,生日宴请等,才去外婆新家喝一顿喜酒。此后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中,我发现,渐到晚年的外婆,似乎变了很多,矮小的身材渐渐变的丧失了往日的精气神,说话也不如从前那么多,对我和姐姐的态度也温和了很多,没多久,爸爸去世,历经丧失至亲之痛后,我感到自己对人对事的一些感观也发生了微妙变化,对人情冷暖的要求不再那么苛刻,能理解了很多人事,特别是对外婆,开始感到她其实也是一个挺可怜的女人,年轻时婚姻不幸,离婚后独自带一个女儿生活,中年丧夫,到了晚年,和舅舅的关系也闹的特别僵。读高中期间,外婆偶然得知我住读学校后,特意给我送了好几次菜,全是我最喜欢吃的,豆瓣酱煎鱼,还有其他蔬菜类,外婆的厨艺前有介绍,不再赘述。在学校吃腻了桶装汤菜之后,能尝到外婆亲自下厨的菜,可以说是一件非常惊喜的事。说来也奇怪,晚年的外婆,不仅和舅舅关系闹僵,和她儿媳关系也特别差,和妈妈的关系,也一直只是维持着最表面的亲情,但唯独和我却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感。
住在外婆家的,除了我,还有我表弟。表弟,是外婆和她第一任丈夫所生女儿的儿子,比我小几岁,和我一起在外公家长大,当时他正读初中,我俩同睡一张床。每晚回到外婆家,匆匆洗漱后,便一头钻到另外一间房里,拿出黄冈试卷,开始做题。表弟、外还有他的孙儿这时大半已睡了,整个家仅剩我一人还在学习着。头顶是一盏昏黄,布满了灰尘的吊灯,前面摆一张矮小而陈旧的桌子,这便是这片静谧的世界里,我眼前的一切。在这里,我终于找到了想象中的那片安静,可安静也使我产生了极大的孤度感,一个人默默做着令人头疼的难题,遇到不会做的题,身边也无一人可探讨,时间缓缓流过,不知觉已到了深夜,我知道,这世上大概没有几个人像我一样,在这个孤寂的深夜,还在这昏黄的灯光下苦学用功。当时,在用妈妈给我买的复读机听英语听力时,偶然听到一首歌,是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在这寂静的深夜,听到这么柔和动听,而略显伤感的歌,让我产生了一种无与伦比的奇妙共鸣,那一刻,我的心似乎都颤抖了,心想: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音乐?美妙的音乐是那么的神奇,它安抚了少年那颗孤独的心,也让少年暂时忘了些许疲倦和惆怅...
“少年不知愁滋味”,这句话是值得推敲的。我更认可的是“谁娶了多愁善感的你”。到了高三,岂是一个愁字了得?面对高考这一根独木桥,身处农村的孩子们,谁又能淡定地吼一句:高考算个屁?再开明的家长,再豁达不羁的人恐怕也做不到,因为你别无选择,你想走出封闭的农村,走出这块贫瘠的土壤,你想要去看一眼世界,想要海阔天空,想要自由翱翔,就必须跨越高考这一座大山。沉重的当然不止学业,更沉重的是,在我们奋斗过程中,没有同行者,只有你一个人孤独地赶着路,遥望前方,竟不知尽头,所以你会不知觉的幻想一个精神上的寄托。那时属于我的寄托,是一个人,丽。
前文有简单介绍过丽。我和丽从高二始,便是同学,高三又刚好分配在一个班了。其实,和丽的接触并不多,高二寥寥无几,高三稍多一点。她是一个性格较好的女生,开朗又亲和,和男女生都能打成一片,但又不属于那种圆滑世故的女孩。如果是在大学,这样的女生是极其有魅力,也是极为罕见的。我们所见,漂亮的女孩,可能或多或少会有一点虚荣或做作,特别是当漂亮的女孩意识到漂亮是自己最大的优点时,这一点则会表现的更加明显。漂亮而有才华的女孩,则容易偏向清高和自我,她也许能做到和王侯散步而不露谄媚之态,但却无法做到跟村夫交谈而不变谦恭姿态,所谓高冷女神大抵如此。还有一种漂亮女孩,她眼里有自己,也有世界,能真诚待人并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能用一种辽阔的气度和心胸接纳包容所有的人,在她眼里,没有王侯将相,也没有贩夫走卒,她是《三体》里的圣母程心,也是创世的女娲。丽大概靠近第三种女生。当然,我知道,当丽和我谈笑晏晏时,她也只是把我当一个普通的同学,最多算一个朋友,绝无参杂其他感情。明知如此,可我还是对她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不同于六年级时的脸红和懵懂,而是更加真实,更加心动。在外婆家苦学的日子里,每当身心疲惫时,眼前便会浮现丽的影子,那时的我,也抱有一丝幻想和侥幸,会仔细琢磨和丽接触的每一个细节,极力找出一丝蛛丝马迹,来“认证”她对我也有一点点意思,甚至会想到,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然后才有足够的资格去追求她,心底默默把她当成了一种动力。爱情的动力,对于年轻的我们,是不是这世上最强的动力?
临近高考,学习也变得异常紧张起来。晚自习九点结束后,教室的灯会熄灭,可对于一心想考个好大学的人而言,学习还没有结束,有少数人会留下来,点上蜡烛,继续奋战。此时,偌大的教室,便会看到学子们埋头用功的身影,三五成群散布在各处角落,昏黄的烛光照在书本上,也映照在他们眉头紧锁的脸庞上,在他们的认知里,大概也领略了一番清苦孤寂的滋味,亦或是奋斗的激情与热血。多年后,当我们再谈起往事时,很多事可能都已淡忘,但对这样的充满激情的日子却记忆犹新,不是吗?台湾电影《那年我们追过的女孩》里,男主柯景腾说:“其实,会你这种题目,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我敢跟你赌,十年后,我连log是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可以活得好好的啊。”女主沈佳宜回:“人生本来就有很多事是徒劳无功的啊,但是我们还是依然要经历。”是的,就算明知徒劳无功,我们也不免要去奋斗,要去经历,如果没有经历过,人生才是最苍白的,点燃蜡烛,埋头苦读是一种经历,浑浑噩噩,得多且过也是一种,但哪一种会让你在八十岁的时候,回想往事,依然心中充满了慰藉?如果让你在青春的岁月再选择一次,你是否愿意再度燃起蜡烛,背水一战?
住外婆家,我可以在随烛光队学习后,继续享有属于自己的一方清静,可以捧起书本继续奋战,直至夜深,也可以享受到外婆的一顿夜宵。有几个晚上,回到外婆家时,已是饥肠辘辘,踏进门,便看到外婆做好的夜宵已摆在桌上了,几样清淡可口的小菜,酸辣土豆丝,豆芽等,还有一碗蛋炒饭,听到我关门的响声,外婆被吵醒了,轻轻地我喊了一句:“杰,快把桌上的饭菜先吃了,学习完早点睡啊。”我听完,眼中不觉已噙满泪水,这是一份多么可贵的饭菜,多么温暖的关怀啊...我们这一生中,或许会遇到无数的荆棘,挫折,还有人心险恶,但光明和温暖却是无处不在的....
高考在紧张,期待还有不安之中,终于来到。几个月的备战,无数个点燃蜡烛奋战的夜晚,答不完的题海,个中滋味,如果没有亲身历经过,谁又能体会呢?第二天上午,学校的班车便会带着莘莘学子们奔赴“战场”,今天特意在此为这群“勇士们”举行了一场欢送大典,校领导依次上台发表了一番激励人心的演讲......时值六月,天微热,总体还算适宜,没有令人感到不舒服,更令人舒服的则是一种心情。在操场上列队的学子们,与同伴轻声的笑谈着,紧绷一年的弦在这一刻得到放松,喜悦之情不自主地流露在他们脸上,对大部分人而言,高考后,也就彻底解放了!在当时我们能接收的信息里,认为只要上了大学,等待我们的就是一片美妙的世界,这片世界里,再也不用那么拼命学习,不用吃着难吃到死的桶装汤菜和砖块饭,每天都可以睡好,可以随心所欲,可以做喜欢的事,还可以随便追求漂亮的女生....
大典结束后,剩余的时间,同学们也不再学习了,奋斗了这么久,也不在乎最后这半天!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告别着,约定着,也互相鼓励着....聚会结束后,各自收拾行李衣物,很快的,偌大的教室,还有宿舍变得空荡荡,站在教室后门处,眺望着最前方的黑板,以前总觉得这里太吵了,想安安静静地学习都不行,现在却有一种莫名的留恋和落寂。我的行李打包完后,姑姥姥从家里找来扁担,帮我运到了她家里。姑姥姥家离外婆很近,外婆身体不好,所以这次就没有麻烦她老人家,而是让姑姥姥帮忙了。姑姥姥是一个很朴素善良的女人,也非常的勤快,她老公身体不好,所以,家里的家务都被她一个人承包了,她把她家里那不大的土房收拾的井井有条,房间每个角落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平日,她靠种菜来维生,家后院开辟着一快菜地,种有各式的蔬菜,这片蔬菜地几乎是家里所有经济的来源。最伟大的是,她几乎以一人之力养育了她的一对儿女,她女儿读书一直读到名校博士,在大学里做了教授,并有着一段非常美满的婚姻。到达姑姥姥家后,她不顾刚从学校挑一担行李到家的辛苦,给我切了一块用凉水浸泡过的西瓜,我吃着西瓜,看着这个收拾整齐的家,感激之余,不由生出一种敬佩,姑姥姥家很穷,但她却用自己的行动给予了子女最好的教育,在这样的家庭里,难怪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儿女!
第二天一早,姑姥姥去卖菜,依然是外婆送我,她一直送我到了校门口,并看着我上了校车。校车在炮仗声中启动,开向市区那陌生的地方,考场。在车上,大家昨天的轻松感好像又消失了,紧张和不安重新袭来,车里极为安静,有一点类似壮士出征疆场的肃穆感。看着车窗外,飞逝的大树,还有房舍,流逝的时光,一晃已过三年,想到了三年前初入高中,那个害羞胆小的自己,想到了和小曾在睡前一块听的歌,想到了丽.....又想起了一句诗: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高中对大部分人而言,应是我们这一生里最美好的时光之一。男女生在这个阶段,是人生里最美好的年龄,犹如出水芙蓉,清新而纯净。在这三年,我们思想上逐渐摆脱了初中那股幼稚和懵懂,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上,向成熟靠拢。不得不说,在应试教育约束之下,像花儿一般美好的我们,大部分时间被困于题海里,没有舞台可以尽情放飞展示自我,韶华逝去后,可供留恋的回忆太少,这或许是一种遗憾,但能留下的无疑是最珍贵的回忆,唯不足而显珍贵,多少年后,和老鼠子,周浩聊起时,也许我们还会记得,在校外馆子花两元钱买一份菜,每个人干掉三碗饭的痛快,还记得点燃蜡烛在教室里背水一战的悲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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