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是和祖父一起,随着捕鱼的船帮在红草湖长大的。如今,岁月己漫漶了许多往事。当浮华洗尽,蓦然回首,红草湖给我留下了太多的留恋与回忆……
故乡位于皖北五河县。五河五条河,淮、浍、淙、潼、沱。五条河纵横交错,在淮北平原编织出一幅江南水乡。生在水乡,祖先大多是捕鱼能手。不知源于何时,人们开始饲养一种叫鱼鹰的水鸟捕鱼。每家一只鱼船,七八只船组成一个船帮,像一个游牧部落,常年漂泊在外。从年轻时开始,祖父便成为船帮中的一员。
小时候家里很穷。作为长孙,祖父对我疼爱有加,为了我能够继承家业,从三岁那年开始,便带我上船。就这样,在漂泊与迁徙中度过了我纯真的童年。
每年过完年,带着亲人的期盼,船帮又出发了。沿着沱河、浍河,一路唱着鹰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像往年一样,船帮的目标是红草湖。红草湖湖水清澈,浩森无垠,因湖面铺满红草而得名。水面成群的水鸟自由地追逐嬉戏,浅水区域长满芦苇与蒲草,湖区丰产鱼虾,每年总会给船帮带来好的收获。
记得当时每只船大约有十几只鱼鹰。鱼鹰,学名鸬鹚,羽毛大多呈黑色,长着一个尖锐带钩的长嘴,一双蓝色的眼睛可以在水里睁开,天生是捕鱼高手。这是一种极富灵性的水鸟,可以听懂主人不同的呼唤,相互之间经常嬉戏玩耍,时而仰起脖子发出爽朗的笑声,憨态可掬。
祖父为人厚道朴实,平时少言寡语。由于在船帮中辈分最长,饲养鱼鹰的本领最好,所以深得船民的拥戴。
每天,船帮开始捕鱼的时候,也是祖父最开心的时候。开始捕鱼前,每只鱼鹰的脖子上都要系一根蒲草,防止鱼鹰吃饱后不再捕鱼。鱼鹰围绕着船帮,不停地出人水面,若是捕到大鱼,便邀功似的赶到附近的渔船,主人卸掉大鱼后,一般会奖励一些小鱼。
记得当时祖父特别偏爱一只叫“花毛”的鱼鹰,“花毛”不但长着与众不同的羽毛,性情也很特别,喜欢潜入水底,捕食老鳖和膳鱼,所以常常落在船帮的后面。祖父总是不断地停下来等它,嘴里不停地念叨:“花毛呢?”,每当“花毛”凯旋,总能看到祖父童真般的微笑。
夏天,对于船帮来说是最好的季节。船民大多有很好的水性,经常在宽阔的湖面上畅游。水面上莲藕、水藻等水生植物竞相开花,野鸭、大雁等水鸟也到了孵化季节,整个湖面宛若织锦,鸟语花香,充满生机。祖父是叉鱼好手,闲暇时,会带我划船潜人苇荡深处,若是看到一群刚孵化的小鱼在游荡,附近必有大鱼守护,祖父便端起鱼叉探身凝视,只要大鱼现身,便飞叉将其叉中。
大雪封河的时候,船民要到附近的村庄买肉喂养鱼鹰,童年的我只能呆在船上,玩耍着祖父为我制作的竹枪,寂寞地望着冰封的河面。祖父没有读过书,只能给我讲一些他小时候的故事。更多的时候,在月华如水的夜晚,祖父总是习惯地拿出他心爱的竹笛,悠扬的笛声在湖面上飘出很远,很远……
时光如梭,转眼我快八岁了,在船上已经能够帮祖父干很多活。每天总是趴在船头,顺手采摘一些菱角、莲藕,吃起来鲜嫩可口。发现鱼鹰捕到鱼,便用鱼舀把鱼鹰兜上船,卸掉鱼后再放入水里。有时祖父累了,我还能帮他划一会船。若是看到水面一团水草隆起,拨开水草,定是猎人狩猎时遗漏的水鸟,吃饭时便多了一道美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祖父常在我面前念叨:留在船上可能是一把放鹰好手,还是应该回家念书,看得出他很矛盾。
童年的我,已经习惯了船帮的生活,无论如何也不愿离开。终于在那一年回家过年的时候,趁我还在睡梦中,祖父偷偷地走了。
从此,我很少与祖父谋面,只是觉得他一年比一年衰老。终于,在我读初中的时候,祖父再也跟不上船帮了,只得回到家乡。平时他大多沉默寡言,但只要和人谈起鱼鹰,谈起红草湖,便滔滔不绝,眼里流出异样的光彩。每次船帮回家的时候,他总是和大伯谈到很晚、很晚。而红草湖,也深深地刻在我童年的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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