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那种不会讨厌任何人的人。
直到高二那年和她做同桌。
原来我不是温柔善良，只是擅长忍让。可忍让这件事，毕竟有极限。没有想到，她就是我的极限，也让我看清了自己丑陋的真面目。
我以为我会一直记着她，一直讨厌她。
直到最近偶然梦到她，才发现，原来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遗忘已经发生了这么久。
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不讨厌她了。
或许，还有点想她。
梦的内容醒来之后便想不起来了，只是奇怪，自己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梦到了她，明明既无日思也无夜想。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梦，分别这么许久以后，她好像又闯入了我的人生，明明分别的时候是想着永别的。
于是拿起手机试着搜寻她的信息，想知道她最近怎么样。
qq虽然早就加了回来，但她的空间照旧是不对身边的人开放的。记得自己曾经误打误撞加了她妈妈的微信，于是在漫长的通讯录反复搜寻，依然没有结果。最后凭着残存的一点记忆去找她的微博账号，竟然真的找到了。她果然没怎么变，活得很好，活得美丽又张扬。就像是我的反面。
就像是我的反面。
当初讨厌她，也是因为这个吧。趁她不在和前桌的同学抱怨时说的最多的也是这一点，因为我们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不一样到根本没办法做朋友，不一样到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无比憋屈、难受。
因为在我眼里，只有我一直在忍受，而她因为只看得见自己活得轻松自如。在我隐忍着生活的同时，她的高兴不高兴，永远那么直白、外露。
她会在被老师当着全班的面嘲笑后将火气撒在我的身上，会在因为解数学题烦躁不堪的时刻对我发脾气，而我只要稍稍让她不高兴，她的脸色便立刻翻覆。
而我始终只能沉默。或者向置身事外的朋友、亲人抱怨，或者在写日记的时候不甘地暗自抹眼泪，在她面前却始终发不出声音。
可奇异的是，尽管这些事情全都清楚地记得，现在的我，却完全不讨厌她了。
比起灰暗的记忆，还有另外一部分难以忘怀的。因为这部分回忆的存在，在过去没法纯粹地讨厌她，现在也没法记恨她。
兵荒马乱的高三。
离高考越近，大家一边越慌乱，一边却也越兴奋。她说她一考完试就要去染发，染成金色，对着镜子左照右照，说要把自己倒腾成这样那样，最后对我说，到时候找你玩你可不准不理我。我说那可不一定。她好像真真实实地气馁了，喋喋不休了好一会儿，虽然话语都湮灭在了我的微笑和沉默里。
那时候我在心里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一毕业我就会删除她所有的联系方式，和她彻底断绝往来。后来我真的那样做了。因此高三结束的暑假她没能邀请我去参加她组织的毕业聚餐。但我没有想到她在发现我将她删除之后会又加我一次，于是我明白，她真的不知道我讨厌她，一点也不知道。
我曾经去过她家。她家就住在学校里面，有一次忘了是帮她搬书回家还是别的什么，去到了她家，于是她给我看了她从小到大画的那些画，她心爱的lo裙们和许多动漫周边。她家旧旧的，不是很像她，可是当她和她的爱好们被放置进去的时候，却又令人觉得很和谐。
因为去过几次她家，见到过她的姥姥和妈妈。她的姥姥一头银发，看上去温柔慈祥，每次去都会塞吃的给我。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妈妈的名字，因为那时候帮彼此代签了许多家长签名。
那次离开她家的时候她送给我了一袋她网购来的生的烤冷面，路边摊里我们都很爱烤冷面，她告诉我怎么做，又给我拿了一支巧乐兹。于是我高兴地离开了。
后来每次去她家她都会给我看她的画，哪怕之前已经看过，就像上学的日子里她不厌其烦地跟我分享她喜欢的那些人和物，而我的微笑与沉默又助长了她的喋喋不休，也让她误以为我喜欢她。
除了追星和二次元的种种，她也会跟我讲她日常生活中的各种琐碎小事。讲她的基友，她的小学同学、初中同学，抱怨她的妈妈和姥姥。也会和我讲她去世的爷爷，一个学问渊博的老先生。和我讲她的整个家族。她会给我看她写的文，画的画，哪怕我完全不在那个世界里。因为我不拒绝，也不询问，她便什么都和我分享。
她爱拉上我在晚自习前出去买路边摊和奶茶，而不是正正经经吃饭。我因为不想浪费时间想赶紧吃完回教室学习便总是想方设法推脱。后来我妈妈开始给我送饭，她便总喜欢毫不客气地吃上几大口。
高二我还住宿那会儿，我们会在晚自习结束后一起离开教室，我回宿舍她回家，能够顺路一小段。偶尔我说请她吃烤肠，她便和我一起走去宿舍楼下的超市。有时候为了逗我们宿舍楼附近的猫，她也会绕道和我一起走。
中午她会固执地一定要和我一起离开教室，哪怕我总是拖拖拉拉搞得我们总是最后离开教室，哪怕其实我们只能同路到楼下然后就各回各家。于是我生她的气气到不行的时候就会一句话不说自己先走，然后她也会不高兴，于是我们互不搭理，可是到最后她总是会忍不住开始跟我讲话，而我也总是没有骨气坚持冷漠。
我跟她讲我走路姿势好像很奇怪她便认真观察然后总结原因，后来每次一起走路她都会叫我不要晃，还对我说我读了大学之后会因为走在路上姿势太拽被别人拉去打一顿。
她很贪玩，经常搞得我上课集中不了注意力，对学习之外的事分外热情，经常说一些夸张又搞笑的话。我做过的搞笑的蠢事她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拿出来模仿并且做得更加夸张，搞得前后左右的人都笑，我也一起笑。
她问我读大学之后会不会在她生日的时候寄礼物给她，她就像是那种想把生日昭告给全世界并且得到全世界的爱和礼物的以为自己是公主的小女孩，我说应该不会。上一个冬天的时候，也就是分别之后的第一个冬天，在过日子的间隙里偶尔会想到她的生日有没有过去呢。
有时候说出一些话回过神来发现是她的语气或者是她的口头禅，才发现原来那些日子对我而言不只是回忆。
她用她偶像的昵称给我起了外号，每天亲昵地叫我，叫到后来很多人都开始那么叫我，让我产生了一种甜蜜的幻觉，仿佛拥有着很多人的爱。
因为和她做同桌，我和她的朋友也成为了朋友。有一次一个女孩子过生日，要请我们吃饭。她骑着她的小电驴带着我和另外一个女孩子一起去餐馆。三个人勉强挤在小电驴的座椅上，我坐在中间，坐在她后面。那时候是冬天，一路上风又冷又硬，路灯的光显得天色更暗了。我的心里却升腾起巨大的欢愉，希望那段路能够更长一点。
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做了同桌我们当然不会成为朋友。她就像是我的反面。无论我的人生充满多少未知的可能，也不会与她的人生轨迹产生丝毫的交叠。无论我怎样变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与她相像。可尽管这样，机缘巧合，我们还是成为了朋友，哪怕我暗暗地讨厌着她。
后来有一次班主任说要给大家调座位，她想拉着我去办公室跟班主任说不要把我们调开，我嘴上说着顺其自然来拒绝她，心里却强烈渴望能被调开。后来我们没有被调开，她很高兴。
高三结束的那个暑假，有同学做了大家的去向地图。一班人散去了全国各地，也有人选择留在原地蓄力重新出发。地图上却没有她，或许是出于好奇我最终去问了她的朋友，但是并没有人知道。
再后来知道了她在复读。又一个夏天要来的时候我想过写信给她，最后不了了之。
再往前大一的寒假我回了家，那时候她正在在复读，我打听到了她的班级也想过要提着吃的去看她。她很馋嘴。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从她的微博里我得知她现在在一个离我很遥远的城市，可能之后会出国。微博里是那个追星和二次元的她，美丽又张扬的她。很遥远，却又好像很熟悉。
我们曾经有过挺多自拍，是她晚自习贪玩起来拿着我的破手机在我写作业的时候硬是要拍的。后来那个手机坏了，照片也就都不见了。
我还记得对她的第一印象。是高一刚开学的一节体育课，她一个人坐在操场一个很高的双杠上，棕色卷发引人注目。
我们之间并没有所谓的最后一面，高考前学校给我们放了几天假，我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就离开教室，并不知道在我早早离开后大家拍照留念，告别。
有时候我在思考，因为向往温和而疏离的人际关系，我可能已经很久没有拥有过真正的友情了。
有一次我终于不再沉默，我们差点吵了起来，后来她宽慰我说朋友之间就是这样的。
或许，或许，她给我的才是真正的友情。
收拾东西的时候翻出了她送给我的她画的我们两个人的画像，在首饰盒里翻出了她送我的那个头绳。于是想她。
因为想她，想着要不要联系她，估计最后也会不了了之。
只是庆幸，我们相忘于江湖，但她可能永远都会以为我曾经很喜欢她，从来不曾讨厌她。
网友评论